士之处世当如演戏
“士之处世,视富贵利禄,当如优伶之为参*。方其据几正坐,噫呜诃棰,群优拱而听命,戏罢则亦已矣。见纷华盛丽,当如老人之抚节物,以上元、清明言之,方少年壮盛,昼夜出游,若恐不暇,灯收花暮,辄怅然移日不能忘。老人则不然,未尝置欣戚于胸中也。睹金珠珍玩,当如小儿之弄戏剧,方杂然前陈,疑若可悦,即委之以去,了无恋想。横遭逆机阱,当如醉人之受骂辱,耳无所闻,目无所见,酒醒之后,所以为我者自若也,何所加损哉。”上述文字摘自于宋人洪迈的《容斋随笔》卷十四,他这部读书笔记内容丰富。合上厚厚的书,心有所动,仿佛读出了点真味儿。士农工商被过去人称之为四民:学以居位曰士,辟土殖谷曰农,作巧成器曰工,通财鬻货曰商。他们共同构成了社会主流,被称做是社会基石,故又有“石民”之谓。“士”的地位因时因事而变,忽高忽低是其总的趋势。但上述对“士”的要求大约自古以来就没多大变化,无例外地要求“士”应当怎么怎么的,大概跟现在要求知识分子要有良心,要做社会脊梁的意思差不多。富贵利禄是什么?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文字中对“士”的要求比较具体,几乎算得上一家之言。金钱权力、大富大贵对所有人而言到底也就是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机缘巧合拥有了是福气,挖空心思追求则大可不必。匆匆人生几十年的,富也好贵也罢,实则仿佛戏子穿衣戴帽挂须画脸走走台步,演的大官巨贾,看着在台上呼三喝四,“手下”人唯唯诺诺,其实就是个演戏,戏散锣息,一切还是原样。可这一点恰恰让不少人身陷其中不能自拔,把身外之物看成是自己的一部分,据说有个演员演惯了皇帝,脾气也见长了,这就有点过。演戏投入当然不错,如此做人则有问题了。看重权力的人,权势越大似乎越容易入戏,所以很难做到看得开、放得下,一般都是恨不能让权势伴随终身,能够带进地下当然更妙。然而,这些话又何止是对“士”所说,是人都应当听听。士,见到世间纷华盛丽的花花世界,应该像老人看待过节的供品一般。如上元、清明之际,青少年玩得通宵达旦仍意犹未尽,一旦彩灯收起、鲜花凋谢,他们往往心怀怅然。老人们则不然,欢乐悲伤向来没有能够进入他们的内心世界,似乎从未打破他们心中的安宁。面对金钱珠宝、珍品古玩,应该以孩童一样的心态来对待,看似很喜欢,却并不留恋,只要别处有更吸引人的东西,孩童们就会弃之不顾,不会对那些金钱珠宝、珍品古玩恋恋不舍。遇到强暴无礼和别人陷害时,士应该像喝醉酒的人一样,对他人辱骂和羞辱充耳不闻、熟视无睹。酒醒之后我还是我,难道会因为别人的羞辱而遭到什么损害吗?以我现在的修养来读这些文字,觉得上述几条做起来大不易,不要说是“士”,大约圣人的标准也不会比这个高多少了。可是这些要求在为人处事中肯定有现实意义,不管是做“士”,还是做农工商,能练好这种功夫不容易,也大有好处。唾面自干,忍胯下之辱是传统文化对人,特别是对“士”的要求,可是真能做到的恐怕少之又少。而且我以为,中国知识分子失意的时候常以此安慰自己,一旦春风得意就睥睨四顾,在适当场合顿时狂悖得狠,尤其是弄个一官半职了,对上司或许做得脾气温驯,对下属可能正眼都不看一眼了。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洪迈说的这些既有现实意义,也有照做的可能,不仅对官员有影响,对群体性格的形成也具有很大的积极意义。我们不求全部做到,但是可以做自己能够做到的。多了做不到,就做一点点,只要做了就会有好处。实在不行,夜深人静时多想想恐怕也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