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绍才
医院,大家最反感的就是“大处方”。所谓“大处方”,通常是指医生乱开药、多开药、小病大治等等。在中医上,我们也常常听到“大方”、“小方”等等名词,但这个“大方”和所谓“大处方”有着本质的区别。
中医不仅有“大方”、“小方”,还有缓方、急方、奇方、偶方、重方,总称“七方”。中医开药,无论你怎么开,都离不开这个范畴。
君臣佐使灵活配置
所谓“七方”,是按照《*帝内经》“治有缓急,方有大小”的原则,在方药组合和临证运用上的区别。关于“七方”的原则,最早见于《素问?至真要大论》,到金代成无己《伤寒明理论》始定为七方,从此成为中医制方之圭臬。
中医讲究的是天人合一,所以这种药材的配伍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一个药方,离不开“君臣佐使”,也就是各种药材之间的关系。“主病之谓君,佐君之谓臣,应臣之谓使。”所谓“君”,就是方剂中针对主证起主要治疗作用的药物。“臣”指辅助君药治疗主证,或主要治疗兼证的药物。“佐”指配合君臣药治疗兼证,或抑制君臣药的*性,或起反佐作用的药物。“使”指引导诸药直达病变部位,或调和诸药的药物。在中医实践中,经常以比较典型的治疗伤寒表证的麻*汤为例来说明这几种药物的作用关系。
麻*汤,是一种常用的解表剂,具有发汗解表,宣肺平喘之功效,主治外感风寒表实证。麻*汤基础方由四味中药组成,麻*、桂枝、杏仁、甘草,刚好可以代表君臣佐使四个作用。“麻*汤中臣桂枝,杏仁甘草四般施,发汗解表宣肺气,伤寒表实无汗宜。”麻*发汗解表为君药,桂枝助麻*发汗解表为臣药,杏仁助麻*平喘为佐药,甘草调和诸药为使药。
在实际针对病人不同的病症过程中,需要对证进行加减。比如患者喘急胸闷、咳嗽痰多、表证不甚者,去桂枝,加苏子、半夏以化痰止咳平喘;对于鼻塞流涕重者,加苍耳子、辛夷以宣通鼻窍;如果夹湿邪而兼见骨节酸痛,可以加苍术、薏苡仁以祛风除湿;兼里热之烦躁、口干,酌加石膏、*芩以清泻郁热。
要注意的是,在任何一方之中,臣、佐、使三药则可酌情配置,但君药必不可缺。
治有缓急方有大小
在“君臣佐使”这一原则下,药物安排的多寡、缓急的不同,就有了“七方”的区别。
比如:“君一臣二,制之小也。君二臣三佐五,制之中也。君一臣三佐九,制之大也。”按照这种分类,一味君药两味臣药,就可以说是“小方”;一味君药三味臣药九味佐使,就可以算“大方”。
其他还有“君一臣二,奇之制也。君二臣四,偶之制也。君二臣三,奇之制也。君二臣六,偶之制也”,这说的是“奇方”和“偶方”,也就是药味或者主药的数量是奇数还是偶数。合于单数的叫做奇方,用于治疗病因单纯的病证;合于双数的则称偶方,用于治疗病因相对复杂的症证,故需要用两种以上主药。
“补上治上制以缓,补下治下制以急,急则气味厚,缓则气味薄”,这说的“缓方”和“急方”。缓方药性缓和,需要长期服用,急方药性峻猛,用于治疗急重病症,迅速起效。
“近而奇偶,制小其服;远而奇偶,制大其服。大则数少,小则数多,多则九之,少则二之。奇之不去则偶之,是谓重方。”这段话出自《*帝内经》中的《至真大要论》,大意是,药方的使用和疾病部位的深浅远近,已经疾病的时间长短都有关系。病位近浅时候,无论是奇方或者偶方,剂量要小。病位深远,无论奇方偶方,剂量要大。大方可以药味少而剂量重,小方可以药味多而剂量轻。药味多的方剂用九味药,药味少的方剂用二味药。如果奇方治疗未愈再用偶方,这就叫“重方”。“重方”后来在《伤寒明理论》中改成复方,沿用至今。现在一般指两方或数方结合使用,适用于复杂的病情或久治不愈的慢性病。
现在经常在药品上看到“复方”的字样,一般指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药物混合制剂,甚至也可以是中药、西药或中西药混合。
大小缓急因人而异
中医治病讲究辨证施治,所以,方子的大小,药物的多少,取决于病人的病症和身体状况。多了不一定有用,少了未必无效,对证治疗,“小方”也能治大病。
“大方”其实并不一定就意味着一定要“君一臣三佐九”,凡属味多量重力猛,一次服完者,亦可称之为“大方”,此方适用于邪气强盛,病有兼证,如大承气汤。
大承气汤是中医用于阳明脏腑实证的基础方,又是“寒下法”的代表方。具有峻下热结之功效,主治阳明腑实证,大便不通。临床常用于治疗急性单纯性肠梗阻、急性胆囊炎、呼吸窘迫综合症、急性阑尾炎等。
大承气汤的基础方组成为大*、枳实、厚朴、芒硝四味中药。“大承气汤用硝*,配伍枳朴泻力强,痞满燥实四症见,峻下热结第一方。”本方用于伤寒之邪内传阳明之腑,入里化热,或温病邪入胃肠,热盛灼津所致之证。治疗方法以峻下热结为主。
方中大*泻热通便,荡涤肠胃,为君药。芒硝助大*泻热通便,并能软坚润燥,为臣药,二药相须为用,峻下热结之力甚强;积滞内阻,则腑气不通,故以厚朴、枳实行气散结,消痞除满,并助硝、*推荡积滞以加速热结之排泄,共为佐使。四药合用,共奏峻下热结之功。
在这个基础方的基础上,根据病人的情况可以酌情加减。比如,大承气汤硝、*并用,大*后下,且加枳、朴,故攻下之力颇峻,为“峻下剂”,主治痞、满、燥、实四症俱全之阳明热结重证;“去硝名曰小承气,轻下热结用之效”,去掉芒硝,就称为“小承气汤”。小承气汤三味同煎,枳、朴用量亦减,故攻下之力较轻,称为“轻下剂”,主治痞、满、实而燥不明显之阳明热结轻证。不用枳、朴,后纳芒硝,大*与甘草同煎,就称为“调胃承气汤”,因为泻下之力较前二方缓和,称为“缓下剂”,主治阳明燥热内结,有燥、实而无痞、满之证;而“复方大承气汤”由大承气汤(枳壳易枳实)加炒莱菔子、桃仁、赤芍而成,故行气导滞、活血祛瘀作用增强,适用于单纯性肠梗阻而气胀较重者,并可预防梗阻导致局部血瘀气滞引起的组织坏死。如果病人兼有气虚,也可以加人参补气,防泻下气脱;兼阴津不足者,加玄参、生地以滋阴润燥。如此等等,变化多端。
与“大方”相反,“小方”味少,量轻,多次内服,能治上焦病,适宜邪气轻浅,病无兼证,如葱豉汤。
葱豉汤的基础方,就是葱白一把,黑豆豉一升。葱白性味辛温,辛而带润,温而不燥。豆豉是黑豆蒸而成,苦寒的性味已转微温。所以葱白和豆豉结合微辛微温,发汗不伤阴,无凉遏的顾虑。此方用于伤寒初起,邪在卫分,即新感引动伏气的证候,也可促伏邪由里出表,获得从速透达的机会。伤寒初起,头痛身热,脉浮大。这个时候,用葱白和黑豆豉煮水喝,发汗散寒。《医方集解》云:此足太阳药也。葱通阳而发汗,豉升散而发汗,邪初在表,宜先服此以解散之。当然在这个基础方之上,医生会根据病情的变化再相应增加葛根、麻*等药物。
所谓“缓方”,一般药味多,气味薄,缓缓攻逐邪气,或以缓和药治本。适用于慢性虚弱病证,如四君子汤。
四君子汤的基础方就是人参、白术、茯苓及甘草这四种中药材。此方滋胃健脾、补阳益气,常应用于治疗慢性胃炎、胃及十二指肠溃疡、慢性肝炎等证属脾胃气虚者。
人参在四君子汤中起君的作用。白术是健脾良药,具有温脾补脾作用,但效果不如人参而且补气力弱,是一味臣药。佐药则指茯苓,茯苓具有渗湿利尿作用,同时能健脾安神,中医认为脾喜燥怕湿而茯苓能渗湿利尿,因此,此方中佐以茯苓则健脾作用更强。甘草是四君子汤中的使药,能协君药人参、臣药白术、佐药茯苓的治疗作用,同时还可将诸药引导到所需治疗的脏腑和经络。
在基础方中加陈皮,兼行气化滞,适用于脾胃气虚兼气滞证,称“异功散”;加陈皮、半夏,兼燥湿和胃,适用于脾胃气虚兼痰湿证,称“六君子汤”;加陈皮、半夏、木香、砂仁,功在益气和胃,行气化痰,适用于脾胃气虚、痰阻气滞证,称“香砂六君子汤”。
此外,还有诸多变化。比如,若呕吐,加半夏以降逆止呕;胸膈痞满者,加枳壳、陈皮以行气宽胸;心悸失眠者,加酸枣仁以宁心安神;若畏寒肢冷,脘腹疼痛者,加干姜、附子以温中祛寒。烦渴,加*芪;胃冷,呕吐涎味,加丁香;呕逆,加藿香;脾胃不和,倍加白术、姜、枣;脾困,加人参、木香、缩砂仁;脾弱腹胀,不思饮食,加扁豆、粟米;伤食,加炒神曲;胸满喘急,加白豆蔻。
所谓“急方”,气味雄厚,药性强烈,荡涤作用较速,是治疗急病重症的方剂,如回阳救逆的四逆汤。
四逆汤,属回阳救逆之剂,主治少阴病之阳气衰微,阴寒内盛证。患者四肢厥逆,恶寒踡卧,呕吐腹痛,下利清谷;神衰欲寐,以及太阳病汗多亡阳,脉沉迟微细。现用于心肌梗塞,心力衰竭,急性胃肠炎吐泻失水,以及急性病大汗出而见虚脱者。本方现多用于救治心衰、心肌梗死、急性胃肠炎吐泻过多,或因误汗、过汗所致的休克等属阴虚阳衰者。
四逆汤的基础方为附子、干姜、炙甘草。其中,附子为君,干姜为臣,炙甘草为佐使。“温中散寒四逆汤,附子甘草与干姜,脉微欲绝可复元,四肢厥逆可回阳。”
《医方集解》记载,此足少阴药也。寒淫于内,治以甘热,故以姜、附大热之剂,伸发阳气,表散寒邪(附子生用亦能发表)。甘草亦补中散寒之品,又以缓姜附之上僭也。现代医学研究表明,甘草、干姜和熟附子同煮,有降低附子*性的作用。
必须说明的是,有些方剂中,不一定按君佐使的原则进行配伍,但其总的原则也是主药和辅药的关系。具体如何配伍,应由医生根据病情辨证而定。
辨证清晰药到病除
能不能治病,不在于方的大小,而在于对症施治。
我跟随孔少华先生抄方多年,孔老看病的时候,经常会遇到类似肿瘤癌症后期等危重病人,这个时候,他改个方,改一味药常常要思考良久,拿着笔琢磨半天。我经常想,难道改一味药需要思考这么长时间吗?比如,藕节和荷叶的区别,面对化疗后正气受损的患者,他在想什么,你不知道。这都要我们认真去思考和学习。
比如,以女性常见的经血不调为例。孔老认为,女子以血为本,冲脉为血海,任脉主胞胎,冲任充盈,血以时下,月事才能正常。肝藏血,主条达,肝气的舒畅条达直接影响血行的通畅,气血调和,即气机的条达和经血的充盈流畅是月经正常的保证。
但是,生活和身体状况是很复杂的,人们常常因某些原因导致气血不调。比如,若忧思忿怒,肝气不舒,则易经行乳胀胁痛,血行不畅;若素体虚寒,或贪凉受寒,血得寒则凝,或兼气滞,则为痛经;若肝郁化火,热入血分,血热妄行,轻者月经先期量多,重者崩中漏下;若脾气不足,气不摄血,也可形成月经先期,脾虚气血生化乏源,或脾肾不足,也可导致月经后期或闭经;脾失运化,或是食膏粱厚味,致脾湿过剩,气滞湿停,也可导致经行不畅,郁久甚至形成症瘕积聚,如乳腺增生、卵巢囊肿、子宫肌瘤。所以孔老对此类病症以理气活血为基础,立“调经汤”调和气血。这些疾病均可在调经汤的基础上加减治疗。
孔老所立“调经汤”的基础方为:紫丹参15g,桃仁泥5g,橘子核15g,香附米10g,鸡血藤15g,泽兰叶15g,丝瓜络10g,川牛膝15g,台乌药10g。
在这个方子中,丹参为君,桃仁、鸡血藤、泽兰叶为臣,香附米、橘子核、台乌药等为佐,丝瓜络、牛膝为使。丹参功同四物(即“四物汤”),具有养血活血凉血之功,桃仁活血化瘀,鸡血藤养血活血俱佳,泽兰叶活血行水,丝瓜络通络活血,川牛膝活血利湿、引血下行,几味药药性平和,活血养血而不伤血。血得寒则凝,得温则行,方中香附米理气解郁,橘子核理下焦气化,台乌药理气温经,三药配伍,行而不滞,温而不燥,肝气得疏,血行得畅。诸药配伍,理气温经,养血活血,再随其寒热虚实加减,气血调和而使月经恢复正常。
此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配伍讲究,药理清晰,从中可以看出孔老开方治病的严谨态度。
在实际诊治过程中,基础方常常需要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进行加减。不同的病人,不同的时间、空间,对证的方法就不能相同,只有辨证清晰,才能起到药到病除的效果。
曾有这样一个病人,发低热两月有余,周身起少量红疹,西医各项检查均无异常,亦无其它明显不适,舌质红,苔薄白,脉象弦滑而尺脉浮大。患者也一直在服中药治疗,凡桑菊、银翘、白虎、犀角地*汤及清热化湿等处方均用过,均无效。后来因人介绍请孔老治疗,孔老先辨为湿温,给患者服用三仁汤,不见效,又以尺脉大辩为阴虚发热,与青蒿鳖甲汤加减亦无效。后询知患者发病前到日本出差,当时日本非常潮湿,回国后即感不适而发病,孔老因之断为湿邪伏于膜原,处以“达原饮”,数剂而愈。
三仁汤所治的湿邪,病位在肺脾气分,也就是在消化道,而膜原在半表半里,是消化道与其它内脏之间的筋膜,其病位更深,湿邪潜伏,更为胶固,对于这种湿邪,三仁汤显得药力不及。如果不能如此细致入微地深入辨证,恐怕很难找到如此对证的疗法。
作者:张绍才:四大名医之一孔伯华先生传人,师承京城名医孔少华先生,孔伯华名家研究室学术带头人,擅治温热病、肝胆病,尤其对肿瘤晚期、脑胶质瘤等疾病的恢复调理有深入研究,临床中取得了较好的疗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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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昨天慈悲,今天比昨天智慧,今天比昨天快乐。这就是成功。——林清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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