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一大早回乡下看望老母亲,从*石市内坐33路公汽经过月亮湾隧道在王叶站下车,看看时间还早,很久没有到王叶街了,就想去瞧瞧。
王叶街位于开发区汪仁镇王叶村王叶湾,这边都在开发,湾子外围都拆了,宽阔的王叶一路、大棋路、园博园路呈三围之势把王叶湾裹在中间。
对破损不堪的老柏油路见怪不怪,一进街口,眼前的景象却让我诧异:老街两边的商铺大部分已被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建筑垃圾堆得老高,一片狼藉。
看见柯细兰家的商铺门开着,就随意喊了一声,细兰应声出来,看见是我,问了声好,说王叶街都拆得差不多了,她家的商铺不日也要拆除。细兰是我同学的妹妹,嫁给王叶湾的王正光,夫妻俩开这个店铺好多年了,如今要拆除,内心自然万分的舍不得。
上坡走到正街,王叶村综合服务部还在,街上孤零零的只这一家商铺,显得很清冷。综合服务部门前那张又大又宽又厚的板凳还在,这里原来就是一个肉铺,是同学王国华的哥哥意儿经营的,意儿没做之后就转给这家综合服务部一并经营了。整个王叶街只有这家肉铺,卖的是农民自家养的土猪肉,生意自然很好的,记得以前回家经常到这里割肉,如今一点肉末都见不到了,只剩下那张又大又笨的肉凳仍搁在那里,无声地向人们诉说着昔日王叶街的热闹与繁华。
王叶村村委会的老门楼还在,大门紧锁着,门前堆满了杂物、长满了杂草,显得荒凉而寂寥。
肚子饿了,街上竟然没有一家早餐点,又怕老母亲久等,十几分钟穿过王叶街后我就快步往家赶。
老母亲听到我的喊声,乐颠颠地从房里出来,高兴得瘪着嘴直笑,急忙忙去给我下肉面过早。
与母亲聊家常,王叶街自然成了主题,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
王叶湾是一个一千多人的大湾子,除了两家外来户是杂姓,其他都姓王。一条四五米宽的柏油路呈东西走向紧挨着湾子北部边缘穿过,西上庆洪、四棵、王坛、港湖,直达大冶县城,东下汪仁、章山,直抵河口,路的两边是商店,长不过百余米,这便是王叶街了。
原来青石板铺就的主道在湾子中间位置,上世纪六十年代王叶街建成后,湾子的重心就转移到这里,王叶街自然就成了这一带的中心。
此后半个多世纪,无论行*区划如何变更,从王叶公社,到立新大队,再到王叶村,王叶街的名称始终没有变,其中心地位不可动摇。
王叶街是这一带的交通枢纽。街上有公汽车站,人们往返大冶、河口就是从这里搭车,到*石市内也是从这里搭车到港湖转车。这里也是货车通行的唯一通道,满载货物的大八轮东风卡车轰隆隆地开过,将柏油路面碾压得凸凹不平。十年前大棋路建成通车后,车站就转移到大棋路上去了,车辆主要在大棋路上通行,王叶街交通枢纽的地位已然不再。
王叶街是这一带的经济中心。王叶公社时期,王叶供销社就在王叶街上,附近一带的人们买日常生活用品就到王叶街,“上街去”成了人们日常生活的一句口头禅。改革开放以后,王叶街上商铺林立,热闹非凡。大棋路通车后,作为镇*府所在地的汪仁街发展迅速,王叶街逐渐蜕变成汪仁街的副中心,直至今日行将消失。
王叶街是这一带的文化中心。王叶公社大礼堂就建在湾子中间,礼堂外面是个大操场,群众开会、文艺演出、放电影、唱大戏等等,都是在大礼堂里面或者外面的大操场上进行。跟着大人们上街去看戏,买根棒棒糖含在嘴里,边嗦边看,那是很惬意的一件事情。大礼堂什么时候拆的,已经无从考究,原有的位置上早已建了村民活动中心,如今也面临着被拆除。
王叶街上的几处标志性景观是许多王叶人至今仍津津乐道的。
宽忠铁匠铺的打铁声很美妙。王公宽忠老先生的铁匠铺,无疑是王叶街上最吸引人的一处风景。正值壮年的宽忠老先生,国字脸、高鼻子、大眼睛、古铜色的肤色,健硕而威严。风箱拉得呼呼响,器具被炉火烧得通红,宽忠老先生系着围兜,用火钳钳出器具,放在铁墩子上,左手持铁钳夹住,右手持小铁锤,徒弟持大铁锤,一人一下,“铛(音chēng)-铛”清脆的敲打声,时而如暴风骤雨,时而似高山流水,像一组打击乐器演奏出的美妙音乐,听着就是一种享受。发红的器具慢慢褪色,放进水里淬火,“嗤”的一声腾起一阵热气。
王叶供销社的气味很特别。上街,意味着去买东西,供销社无疑是最热闹的地方,特别是过年过节的时候,人多而嘈杂。正对门的副食柜台里饼干、糖等副食散发出的香味,一进门就闻得到。那个矮矮胖胖的石姓女售货员动作很麻利,在长长的柜台走廊里来回不停地售货,一点也不显疲态。右边布柜的那位刘姓售货员身材高大,扯布的动作很优美,只需一下,“嘶—”的一声清脆利落。两人互相帮衬,时间长了,日久生情,后来成了夫妻。高高的酱油缸和油缸并排着,吊子挂在缸边沿,酱油和生菜油的香味混合在饼干的香味里,使得里面的味道很特别。
王叶食品所的肉味很诱人。凭肉票供应猪肉的年代,人们对猪肉的渴望格外强烈,食品所无疑是最具诱惑力的地方。跟着父亲去排队买肉,生怕轮到自己时肉卖完了。矮矮胖胖的老乔嘴巴泛着油光,叼着香烟,将猪肉吊子称好后,秤砣往里一收,秤尾立时收拢竖起,用草腰子将肉吊子一扎,很麻利地往柜台上一扔。瘦瘦精精的老程时不时的伸出舌头舔一下手指,嘴唇是紫色的,显示身体不大好,身手远没有老乔矫健。老程对本家兄弟很关照,称秤的时候秤尾翘起老高,还不等秤砣静止、秤身平衡,就把秤砣往里一收,迅速取下那吊肉递给父亲。
王叶卫生所的药味很刺鼻。王叶卫生所也是个热闹之所,谁没有个三病两痛!中药混合青霉素的味道,加上小孩的哭声,成为卫生所的主要标志。最怕打针,再苦的中药反而不怕,对于卫生所的记忆,就是打针那种刺心的疼,屁股和左臂上因打针结成的硬块成了永久的印记。高中暑假的时候,有时随发小平儿去卫生所玩,其时他正跟随父亲良升先生学医,我也有幸接触到《中医学概论》、《伤寒论》等中医书籍,竟然也来了兴趣,高考准备报考医学院的,由于诸多原因未能如愿。卫生所的护士淑贤姐对我很好,经常在一起交流聊天,我参加工作后失了联系,近来得知淑贤姐早已随丈夫、儿子去了重庆享福,很是欣慰。
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全面实施,个体经济蓬勃发展,王叶街变得更加热闹和繁华起来,菜场、商铺挤满了整条街,其中就有意儿经营的肉铺;也有老家四叔爷良义公经营的早点摊,老四初中毕业后曾经在那里学过徒;宽忠公的铁匠铺子无人继承,再也听不到那美妙的打铁声了;也出现了几家私人诊所和王叶卫生所竞争,但王叶卫生所背靠湖山卫生院其在王叶街的地位仍然牢不可破,现在王叶卫生所是王四海在经营,但也即将面临着拆迁。
参加工作以后,我到王叶街就去得少了,偶尔路过也是匆匆而过,因此对王叶街的印象远没有小时候那样深切,脑中存留的记忆更多的是小时候的王叶街。
王叶街上有两所学校,南边是王叶小学,北边是王叶中学,我就是在这里读书启蒙的。
7岁的时候去王叶小学报名读书,上学没几天,脾气暴躁的班主任赵翠香老师板着脸吼了我两句,我吓得跑回家不读了。第二年再去读一年级,班主任还是赵翠香。可能也是缘分,调皮而又聪明的我竟然很快就博得了赵老师的喜欢,在一年级下学期就让我当班长,后来竟一发而不可收,一直读到大学,都是当班长,想起来真要感谢赵老师“慧眼识干”。
三年级以后的语文老师是石桂芳,对我非常好。记得她是荆州人,我的语文作业本上“学生姓名”一栏,“程时兵”三个字是她写的,神韵超逸,非常漂亮,那是我见过的我的名字被写得最好看的一次,此后无出其右,包括我自己长大后的签名,都没有达到那个水准。石老师用荆州话喊“时兵”非常好听,用荆州话宣读粉碎“四人帮”的报道,其音容神态至今仍恍若在眼前。后来也不知道石老师的去向,四十多年了,不知道她老人家是否还健在。
数学老师徐维甫是个天才,只读了三年书,竟然能教四年级,珠算课讲得特别好,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徐老师上课,总是点我来回答问题,而我都能对答如流,一问一答,将讲课内容演绎得生动形象,课堂效果非常好,我几乎成了他讲课的助教。可惜他教的珠算,我早已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今年4月份王叶街毕业的同学在陈贵小雷山小聚,得知徐维甫老师竟然已去世多年,不由得让人唏嘘感叹!
音乐老师卫扬斗也是个人才,唱歌、二胡、笛子、舞蹈等样样精通,学校搞文艺节目都是他负责。记得有一年参加公社文艺汇演,学校由卫老师负责编排了一个歌舞节目,男女同学各6人,边唱边跳,歌名记不得了,但旋律和歌词我至今还记得一点,歌词大致是:解放*叔叔从井冈山来,带回一棵小青松多呀多可爱,我们把它栽到校园里啊,天天松土除草又灌溉…。这个曲目后来还得了个三等奖。一个边务农边教书的民办教师,竟然能歌善舞,我心里一直是很佩服的。
《中国少先队队歌》不是卫扬斗老师教的,而是教务主任王树林老师教的。记得那次是汛期,我们班的教室被雨水侵蚀垮了,需要维修,我们班就临时到卫楼下湾的祠堂去上课。由于没有课桌,我们就天天唱歌,其中这首《中国少先队队歌》就是王树林老师在那里教的。我们足足唱了三四天歌,直到教室维修好了才回校上课。
王叶小学在年左右修缮了一次,校方还请我们这些在外工作的校友回去参观。
现在王叶街面临着整体拆迁,中小学建设已纳入开发区保利时代项目工程建设整体规划,王叶小学即将成为历史。
王叶中学在王叶街北边,中间仅隔着一个水塘。
王叶中学不仅仅是王叶公社的,当时的创新公社、磊山公社等地的学生都是到王叶中学读初中。
数学老师卫金燕是卫祥湾人,从初一到初二都是她教数学,也是班主任。卫老师长得很有气质,泼辣能干,课也讲得好,可惜的是到初三的时候就调到大冶县城了。许多年后才晓得,卫老师后来从*,职务升至大冶市教育局书记。9年前由陈国家学兄发起,七八名王叶中学毕业的学生到大冶小聚了一次,见到了二十多年未见的卫金燕老师。没想到行将退休的卫老师保养得非常好,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富态,五十好几的人了,仍然显得活力十足,一点也不显老态。当时我就在想,这是位很会享受生活的老师。
语文老师柯学献,父亲是私塾先生,柯老师就是读父亲的私塾出身的。柯老师的侄儿柯智之是我们初中同学,很奇怪为啥叫“智之”,一问才晓得,柯智之兄弟姊妹4个的名字是老学究爷爷取的,中间是智字,第三字按“之乎者也”顺着叫,弥漫着一股国学的味道。柯老师传承了父亲国学传统文化,加上勤奋好学,在语文教学方面很有造诣,尤其是对古典文学研究颇深。柯老师调教出来的儿女都很有出息,大姑娘在大冶从教,二姑娘在上海从医,儿子在美国费城从商,柯老师经常去美国探亲,日子过得杠杠滴。年底,我约十几个王叶中学毕业的同学和柯老师聚会了一次,柯老师很高兴。如今70高龄的柯老师仍然笔耕不辍,诗词歌赋,样样能来,去年在《东楚晚报》上发表一篇《汪仁赋》,惊艳*石文坛!
英语老师王义斗英语教得好,伟岸的身材,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很威严,经常将回答不上来问题的学生骂得狗血淋头,斥之为“一肚子的稻草”,因此很多学生都怕他,但对我完全是个例外。我英语成绩较好,王老师非常喜欢,和我说话总是和颜悦色的,经常表扬我、鼓励我。我至今还记得王老师用英文在黑板上写的毛主席语录:“Studywellandmakeprogresseveryday”(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今年“五一”期间因故到下咀湾,顺路去看望了一下王老师,老师见到我们很是高兴,快80岁的老人,对我们一个个嘘寒问暖,兴奋得像个孩子。
当时学校的教务主任是叔爷良旺先生,他基本没有带我的课,只是别的语文老师请假时偶尔帮忙代一下课。记得初三时,为应对中考,我晚上就住在叔爷良旺先生的宿舍,菜没有了就回家去拿,反正离家只有一里多路的路程,很方便。托叔爷的福,有时偶尔能吃到学校食堂为老师做的馒头和新鲜蔬菜。叔爷诗词联写得好,可惜我连一点皮毛都没学到。
*治老师吕作元、历史老师卫才升、地理老师石文玉、化学老师冯加迪、物理老师张永明等,我至今还记得,如同王叶街一样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王叶中学后来什么时候撤的变成了养老院,我不得而知,只晓得王叶中学很早就没了,王叶人读初中要到汪仁街上的汪仁中学去读。但我对王叶中学的印象依然清晰:两排红砖青瓦平房,靠里是老师办公室和住读学生的宿舍;靠外是教室,教室外是一个大操场;两排青瓦房之间是一个小操场,我们做课间操就在这里进行;小操场靠王叶街那边是食堂,对面是厕所和菜地。每次回去偶尔经过那里的时候,我看到原来食堂方向的那个水塘还在,只是早已不复学校当初时的模样了。
王叶街出了两个重量级人物,他们让王叶街扬名。
第一个是艺术大师王分忠。
上世纪八十年代,王分忠发明了中国布雕艺术。布雕画的发明人,湖北省工艺美术大师,湖北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这些头衔,足以让王分忠这个名字熠熠生辉。
布雕,即在布上雕刻,利用布的纹理、花色、光感、温感,与绘画技法和改进的刻刀、烙铁等工具相结合,创造出新的雕刻技艺,集雕刻、剪纸、国画、油画、版画等古今中外美术、书法工艺于大成,开拓了一片新的艺术园地。
王分忠的主要作品有:《清明上河图》、《五百罗汉图》、《八十七神仙卷》、《汉宫春晓图》、《金陵十三钗》等绘画布雕,和《岳阳楼记》、《兰亭序》、《赤壁怀古》等书法布雕。其作品曾参加年武汉国际文化产业博洽会、湖北省民警艺术之乡成果展、中国农民迎澳门回归书画展、走向二十一世纪湖北省书画艺术作品大展等大型展会,多次荣获金奖。
N年前,有幸到王叶街王分忠先生家中参观,欣赏其作品,亲眼看到王大师用刻刀、烙铁等工具在布上作画,觉得很是神奇。我家书房挂有一幅王分忠先生作品,系四张梅、兰、竹、菊的卷轴烙画。
很不幸,王分忠先生于年突然病逝,令人扼腕叹息。
王分忠先生去世后,二子王勇刚继承其衣钵,将布雕艺术传承下来。勇刚在汪仁开设世界布雕分忠工作室,认真学习钻研技术,创作了一批新的作品,投入市场后获得良好的社会反响,布雕作品《白梅》、《仕女图》等被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院收藏。
第二个是技术专家王和平。
年恢复高考第一年,王和平考上武汉钢铁学院,成为王叶街高考第一人,轰动了整个王叶公社。
那个时候我才读小学,恢复高考那一年,湾里几个高中生穿着崭新的短袖白衬衣去参加高考的情形还一直印在我的脑海里,可惜我们湾没人考上,那个时候我就觉得,高考是很庄重的一件事情,当然也很难。当时就听说王叶、卫楼下有人考上了,无论是大学还是中专,能够跳出农门,走向城市,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一件事情。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偶然听故友*平谈到王和平,说是在广州发展,生意做得非常大,好像是做碟机控制板生意,*平公司所做的集成电路板就是供应给王和平公司的,双方有业务上的来往,又是湖山老乡,故而成了朋友。当时我就在想,这王和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那个年代能够考上大学的一定是个人才,这一点是毋容置疑的。
后来在湖山同乡联谊会活动中听说有王和平参加,却一直无缘得见。最近从深圳做生意的同学董明学处得到王和平有关信息,得知他已回武汉发展,兴奋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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