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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7/28 22: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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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铭,男,上世纪七十年代出生于滇东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现供职于绥江县文联。好读书不求甚解,爱写作多为自娱,诗文散见于各级报刊,经历平平,无可叙者。曾用笔名文章、文晟、黑若、邵夕锋等;曾有作品入选《起风的年龄》、《当代微篇文学作品集萃》、《中国当代校园诗人名典》、《迎接新世纪的曙光》、《崛起的昭通作家群作品选》、《中国散文大系·哲理卷》、《中国散文大系·景物卷》等;小说《五福堂》于年10月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

长篇连载

《五福堂》(2)

刘邦铭

省里召开移民工作会,市委书记作表态发言,以*性作保证,以帽子作抵押,确保移民工作加速推进。云杉趁会议间隙给县长毕笙书通了个电话,简要通报了会议的主要内容。毕笙书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国有企业工作,因作风果断,敢闯敢干,很快提升为中层干部,何家坝电站建设开始后,他被派到花县担任挂职副书记,一年后任县委副书记,在移民迁建工作全面展开的关键时刻升任县长。毕县长正为自己亲自挂帅担任指挥长的县城迁建工作滞后于乡镇迁建工作而生闷气,接到云杉电话后立即召集城指部和施工方开会,要求务必于十天内完成新址五福堂拆迁任务。由于时间紧、任务重,每个人都感觉到头上的压力很大,为完成县长下达的死命令,施工方与镇*府简单商量,既不考虑移民的情绪,也不管施家大院是何来头,驾着机器轰隆隆就是一阵挖掘,于是一场大规模群体事件就这样引发了。

了解事情的原委后,云杉隐隐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他反复向施老先生及在场人道歉,恳请大家一定要以大局为重,认清形势,不要听信谣言,不要被人利用,相信*府相信*。临行时,云杉握着施孝先的手,说了一连串动情话,他希望老先生能出面,帮忙做群众的思想工作,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事件和矛盾升级。

“田副县长,立即把你的人全部撤出施工区。甄书记,你留下做善后工作。”

云杉下完命令,带头大踏步往回走。

4

回到县城,云杉来不及洗脸除尘,立即通知相关部门负责人,召开紧急会议。

坐在主位上,云杉习惯性地掏出一支烟,放在鼻孔前闻了闻才点上。省*府下达库区停建令这几年,花县基本停止了各项基础设施建设,县委办甄主任提议给常委会议室换换桌椅、窗帘,云杉都未采纳,倒不是县财*硬是紧张到了出不起这几个钱,而是他觉得这些古色古香的桌椅,与自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竹梅图案的窗帘似乎永远不会过时,搬迁就在不远的将来,何必还折腾呢?

云杉猛吸一口香烟,重重地吐出一串烟圈,再深吸一口气,感觉轻松了不少,这是他长期养成的一个习惯,遇到难题时自己给自己减压。他扫视了一下会议室,见还有两个空座,便问张秘书是否都通知到了,张秘书靠近他耳边小声报告,说除了分管农林水的施鹏飞副县长外,其他实职副处级领导都到齐了,云杉便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说道:

“现在开始开会。情况特殊,我们开一个常委紧急扩大会议,请大家关闭手机。办公室参会人员必须认真做好记录,同时严格遵守保密纪律,做好保密工作。”

“今天会议的议题主要有三项,一是请田副县长通报移民堵路的情况,以及现场收集到的移民反映的问题;二是大家讨论确定关于这次堵路事件的定性;三是商议解决这次堵路事件的办法。下面就先请田副县通报情况。”

田副县长先通报了五福堂移民群众堵路的情况,接着汇报收集到的问题,刚说了两条,云杉忍不住打断他说,时间紧张,你就不要一条一条的说了,据你掌握的情况,归纳起来可以分为哪几类问题。田副县长轻咳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接着说:“根据我们收集起来的情况看,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历史遗留问题,比如一个老兵的抗战历史认定,以前修公路占用土地未补偿等。第二类是担心临时补偿不能及时兑现,影响生活。第三类是各类补偿*策还未具体确定,比如房屋每平方米补偿多少,县城新建房屋如何购买,等等。”

紧接着讨论事件的定性问题,以毕县长为首的一派,一上来就戴了个大帽子:阻碍国家重点工程建设,建议立即组织公安派出所抓人,杀一儆百。以本地干部田酉粱为代表的大多数领导认为事出有因,不要忙着向省市汇报,先组织机关干部做群众思想工作,劝导疏散群众。大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云杉书记心中很是矛盾,毕县长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自己在省移民工作会议上已经表态,摘不摘自己的乌纱帽是小事,工作推进不好会影响到市委书记,影响到一大帮人。毕县长强推拆迁的做法尽管显得急躁,与自己亲情移民的理念不符,但其出发点毕竟是为了工作。

田副县长衣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出一看是自己的秘书小*打来的,不顾云杉暗示的眼色,起身到会议室外去接电话了,十几秒钟后便匆匆走进来,附在云书记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他还没走回自己的座位,云书记已开始安排工作了:

“大家暂停讨论!刚才接到报告,施工方一辆小车要强行通过,被围困在五福堂进场路上,群众群情激愤,处理不好就可能会闹出大的事情来。珍珠乡的移民群众喊出支援五福堂移民群众的口号,已聚集在金沙江大桥桥头,阻断了我县出省交通。现在我们分一下工:艾副县长立即指挥公安干警着便衣前往五福堂,控制住事态发展,寻找机会救出被困车辆和人员;田副县长立即前往珍珠乡,协助珍珠乡*委、*府控制住场面,确保珍珠乡不来五福堂串联;两办负责通知所有乡镇**领导,密切注意各自辖区内移民群众的动向,确保各自境内稳定;各乡镇要对交通要道严防死守,不得流出人员到县城参与聚集闹事;各位常委、副县长立即召开分管部门、联系部门紧急会议,组织机关全体干部职工,以认邻里、攀亲戚的方式,到五福堂进场路做移民群众思想工作。我和毕县长负责统筹协调,指挥调度。我特别强调一点,这是人民内部矛盾,我们的工作队员要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任何人不得打骂移民群众,各单位一把手要切实负起责任来。公安派出所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动、使用警力!”

望着众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喜爱篮球运动,自觉精力充沛的云杉书记第一次感觉到了疲惫。回想自己到花县工作的日日夜夜,自认问心无愧:先是找市财*部门协调财*转移支付,确保卷烟厂关闭后全县机构能够正常运转,紧接着通过大量调研,确定了花县新的发展思路,何家坝电站建设封库令下达后,带领四套班子成员千方百计克服封库令的制约,努力发展地方经济,另一方面又操心两县合并、移民搬迁工作。和自己同时担任县委书记的其他县的领导,不是提拔,就是调任,只有自己,因为移民搬迁的原因,至今不见动静。

云杉书记抬眼望向挂着竹梅图案窗帘的窗户,西斜的太阳将一抹余辉射进窗来,光柱中无数尘埃旋转飞舞,他起身走过去“唰”一下拉开窗帘,只见夕阳下的县城一派祥和,远处观斗山上的杉树站成一排排铁塔般的哨兵。

城外西山似斗形,夕阳一角照窗棂。

量沙谁是人中杰,人杰原来要地灵。

花县先贤无名氏的诗句不经意间涌上云杉心头,他正无限感慨间,耳旁响起了县长毕笙书的声音:

“书记,我还是建议尽快组织警力抓捕为首闹事的,非常时期必行非常手段。”

“不!”云杉立马否定了毕县长的建议,“你我都是农村长大,读书走出来的,应该知道,没有哪个老百姓是喜欢闹事惹事的。这样吧,我们先分别将情况电话报给省、市领导,两办再拟一个书面报告,我们审核后分别上报。”

“那好,书记,我这去安排,顺便了解一下现场的进展情况。”毕县长边说边走出了办公室。

施孝先送走云杉书记,把李四木等几个邻居叫到自己家,问了一下早上发生的事情,告诫几人不要跟着扈家华闹事。他说,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当年国民*几百万*队,不到几年时间就土崩瓦解了,你几个能闹得出啥动静来。再说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生活水平不断提高,日子越来越好过了,现在国家要搞电站建设,还不是为了让我们老百姓过得更好?我们有些正当要求,可以通过正常渠道反映嘛,闹事解决不了问题,搞不好还会被人利用。至于房屋赔偿的问题,国家有国家的*策,想来县里也不至于贪污、挪用这种专款。我的想法是只要在新城有住的地方,我们应该尽全力争取,把这几座老宅子作为文物保留下来……

“嗯,嗯”,一席话说得几人连连点头。

“打起来了,堵路的和施工方打架了。”有人一边喊一边朝进场路跑去,李四木等人闻言站起身来也准备去看热闹。

“都不要去了,事情的性质已经变了,你们都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千万不要去瞎掺合。”施孝先再三嘱咐。

李四木等人点头答应,施孝先望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

“乱了,全乱了。”

“能乱得到哪儿去?”老伴何成丽在背后悠悠地说,“只有你爱杞人忧天,古人早就说过‘水大要归槽’,小乱小治,大乱大治。”

夜深了,云杉一支烟接着一支烟抽个不停,他的思绪也随着烟圈翻滚起伏。手机电池很快打爆,他换了块电池继续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给助手们,安排他们务必要求工作人员耐心做群众工作,努力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用真心真情感动群众,疏导群众。直到听到艾副县长电话汇报施工方被困人员已经解救出来的消息,他才长舒了一口气,刚想挂掉电话,却觉得艾副县长的声音有些问题,便问他怎么了。

“报告书记,没什么大事。只是背上被人打了几拳,裆下着踢了几脚。”

“还说没事,我就听你声音不对劲嘛,现场交给田副县负责,医院,给我好好检查一下!”

田酉粱副县长赶到珍珠乡,与当地*委、*府控制住事态发展,又马不停蹄赶回五福堂,协助艾副县长开展工作。云杉将电话打给田副县长,仔细交待了一些原则和注意事项,挂了电话才发觉肚子已经在“咕嘟咕嘟”唱空城计了。

他走到窗前,推窗望去,天边已隐约露出鱼肚白,观斗山上那排排铁塔般的杉树隐约可见,哨兵一样坚守在山脊上。

“我也要像杉树一样常绿、坚定,坚守好自己的岗位!”云杉书记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道。

……

处理好“腊八移民聚集群体性事件”相关后续工作,云杉把自己独自一人关在办公室。

说实话,作为从乌蒙群山中走出来的农村娃,他不愿动用警力,但作为花县的一把手,他又无法反对省、市的相关部署,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请求最后再做一次群众的思想工作。云杉连夜召开紧急会议,要求干部职工戴上统一制作的工作证,在省、市特警到达前继续工作,绝不放弃任何一丝机会。好在绝大多数群众都很配合,在县委规定的时刻让出了道路,退到路边继续看热闹。扈锡荣等老头更是精明,头天晚上听说了特警将来清场的消息,借口两天两夜没睡觉,要回家补瞌睡就不见了踪影。扈家华、李四木、赵晓光这些爱闹事的年轻人看到全副武装雄纠纠气昂昂齐步走来的特警时,也在工作人员的劝说下半推半就退出了道路。酒*罐哥提着他时刻不离身的小酒罐骂骂咧咧离开了,他要另外找人喝酒去了。

事情毕竟没有像“瓮安事件”、“瀑布沟事件”一样酿成严重后果,但终究动用了警力。看着身穿制服的特警不时在县城街道巡逻,云杉想起了施孝先“思想通了路就通了”的话,觉得现在道路虽然通了,但移民群众的思想并没有通。在他的督促下,县委移民*策研究室抓紧修改、完善,以县委名义行文出台了移民挂钩包保制度,要求所有机关工作人员,包括他这个县委书记,统统挂钩联系到移民户,努力做好“*策宣传员、信息传递员、思想疏导员,搬迁运输员”,直到移民搬迁完成为止。

又是夕阳西下,花县冬季难得这样的太阳天,云杉拉开窗帘,任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自己身上,他再次眺望远处的官斗山,深情地注视着山脊上那排排青翠的杉树,好一会儿,他“唰”地合拢窗帘,走出办公室,叫张秘书通知文体局长来开会,安排五福堂作为文物保留的事。

第二章风雨人生

1

这施孝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杉书记坐在办公椅上,对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看都不想看,叫来办公室甄主任吩咐几句,顺手拿过一张空白的A4纸,提起毛笔醮饱了墨,又在砚台边沿轻轻荡了两下,方才在纸张正中写下一个“施”字,上下各画了一个箭头,扔下毛笔,双手支着前额,眼睛盯着纸张上那个大大的施字,一动也不动,仿佛要从里面看出一些什么来。

根据各方面反馈回来的信息,施孝先的确没有参与移民堵路事件,他还招呼其所在五福5组的人尽量不要去看热闹。五福2、3组的扈家华、赵晓光等人闹得最为厉害,白天,两人就在人群外围晃悠,饿了渴了就和罐哥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一入夜就挑逗起十五六岁的学生或者社会闲散人员偷袭维护治安的公安便衣。扈家华还仗着自己会几下三脚猫功夫,趁夜色背后出拳打人,又借着混乱猛出脚踢伤了现场做疏导工作的副县长兼公安局长艾玉高。扈家华、赵晓光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在汶水镇派出所审讯室里对其所作所为一推二五六,抵死不认帐,直到审讯民警将电脑接通摄像机,在确凿的证据面前,才不得不承认了组织闹事、打砸车辆、哄抢财物、偷袭公务人员的事实。

但云杉书记也收集到了另外一些信息,五福堂堵路事件的缘起当然不止施孝先告诉他的那么简单。

腊月初八,农村殷实人家已经开始准备过春节的年货了,照例是熬一大锅八宝粥,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吃腊八粥。上世纪九十年代以来,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家里只留下“三八六一九九”部队,腊八粥的习俗也渐渐退出历史舞台。今年花县因何家坝电站建设,加之临近年关,在外务工的年轻人基本都回到家乡了,人虽然回来了,习俗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扈家华正在家里做早饭,听到隆隆的挖掘机驶过的声音,跑出门望了一眼,见两辆挖掘机正一前一后经门前土路向五福堂何家老宅方向驶去,赶紧跑回来给爷爷扈锡荣交待两句,早饭也不做了,又急冲冲跑出门去了。扈锡荣三两下灭了灶膛里的柴火,急冲冲跑出门去,撵上后面那台挖掘机,拦截了下来。

“停下!快给我停下!你们惹了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想跑了,没那么便宜吧?”

挖掘机师傅是个外地人,不大听得懂花县方言,见挖掘机前面站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挥舞着双臂叽哩哇啦喊着什么,便停了下来问个究竟。

扈锡荣抬手指着挖掘机刚才走过的地方,大声吼道:

“你几爷子些眼睛日暴啦?刚才从那儿过,碰掉了那所坟上一块石头,还没解尾缴呢!你晓得不?这可是扈家的老祖坟,随便碰得的?!”

挖掘机师傅一脸茫然,不知所云,也不知如何处理,只好熄了火,将情况报告给经理,施工经理又电话报告给汶水镇书记甄荣。

甄荣赶紧带着镇**班子一帮人赶过来,一到现场就被堵路移民围了个水泄不通。

“腊八移民聚集堵路事件”平息后,县*府充实移民工作力量,调整施鹏飞副县长协助田酉粱副县长分管移民工作,重点负责五福堂移民*策宣传和思想动员。甄荣想起扈家老坟的事,便约了施鹏飞上门去做工作。

扈锡荣正在为孙子扈家华在堵路事件中带头闹事出手打人被逮捕而找不到地方出气,一见面便把施鹏飞、甄荣骂了个狗血淋头,施、甄二人牢记云杉书记亲情移民的理念和安排,凭由扈锡荣骂了个够,才说明来意。扈锡荣说,按照地方风俗,施工方要扯二尺红布,香蜡纸钱祭拜,另外补偿主人家元。施鹏飞解释说国家移民*策规定,涉及搬迁的每座坟墓补偿元,县上不可能掰弯*策来将就个人。扈锡荣生气地说,元?起个坟给阴阳师的都不止这点,你该是拿来哄娃娃儿?!甄荣毕竟是从基层做起来的干部,他说:“先不忙说钱多钱少的问题,我记得这几所坟墓是无主坟,你说是扈家祖坟,以后会不会又有人来认领呢?”扈锡荣没想到甄荣会来这一招,仍硬着嘴说,祖坟都有乱认的?甄荣说:“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把五福堂几个年纪大点的老人都请到现场来,看看有没有异议,如果没有异议,我们再来商量如何解尾缴的事情。”扈锡荣虽然心里十个不乐意,一时之间又找不到理由反对,只好无语跟在施、甄二人后面。甄荣来之前早已安工作人员请了施孝先、文树林等几位老年人,他们已经在那几所坟墓前等了好一会儿了。

甄荣先向大家介绍了施副县长,再把今天邀请几位老人家来此的目的作了说明。人们一听自然议论纷纷,文树林仍是*人脾气,抢先大声说:“这片坟地历来是何家的墓地,我晓得的,好几所坟都是何家的。但挖挖机碰掉石头这所,就不晓得是哪家的了。”

其他人有说是何家的,有说是施家的,也有说是扈家的,没有一个一致的说法。

“大家都说得差不多了,施老先生,你记得不呢?”甄荣将目光转向施孝先。

“其他几所坟,原来是有墓牌的,也没有争议。挖掘机碰掉石头这所,历来没有任何标志。”施孝先见众人皆点头认可,转身望着扈锡荣,虽然他比扈锡荣高一辈,但还是依着子女称呼他一声扈二哥,“扈二哥,你说这坟是你们扈家的老坟,我且问你,它是好久埋的,为啥没作任何标记?”

“老坟要作啥子标记?我们扈家是贫下中农,哪像你们何家、施家是大地主、资本家,修得起山,立得起牌?!”扈锡荣恨恨地说。

“家庭成份是时代的产物,今天我们暂且抛开不说。”施孝先望了众人一眼,提高声音说道,“水有源,树有根,我们都不是孙猴子,从石头里迸出来,但也不能乱认祖宗,是不?”

扈锡荣本来站在施鹏飞的身边,闻言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文树林身后。施孝先又望他一眼,接着说道:

“我本来不想打搅地下先辈的安宁,今天却不得不说一下这坟的来历。这所坟埋于辛卯年,也就是年冬月,死者是原县参议员,花县刚解放时负责教育管理的翰青先生。之所以没有立碑或做其他标志,是因为当时刚解放不久,新社会提倡移风易俗。”

“这个翰青先生是哪家的嘛?”施鹏飞和甄荣同时发问。

“这个我晓得,大名鼎鼎的翰青先生当然姓施喽,当年要不是因为家里穷,我都要到他手下读书呢!”文树林说道。

施孝先点了点头,接着说:“翰青先生姓施,名讳仁东,民国时期花县劝学所长,其子孝全,字成德,求学于成都,后投身于革命,八十年代曾回过一次乡,其后再无联系,也不知是否尚在人世。”

“如此看来,此坟为施家老坟,大家还有没有意见?”甄荣大声询问。众人皆摇头,又喊了扈锡荣一声,扈锡荣站在文树林身后,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施鹏飞与施孝先一行人来到施孝先家中,落座泡茶,聊起家常,方知施鹏飞正是施仁东之孙,施孝全之子,应该称施孝先一声叔。

原来,施孝全求学成都,投身革命时以字成德为名,解放后从*,官至地区行署副专员,分管农业。八十年代初,农村土地改革全面展开,施成德欲了解土地承包到户后全地区农业生产真实情况,乃学古人微服私访,未带随从,不叫记者,一个人乘坐客车,住小旅馆,下田间地头。一日行至花县,住进县招待所,洗脚时将随身佩带手枪放在床上,服务员门外路过窥见,大惊失色,赶紧悄声报告所领导,所领导立即报告县*府,县*府组织公安人员赶到招待所,将施成德围住拿下,捆绑起来。施成德说出自己身份,县*府向地区行署电话核实,却因时间太晚无人接听。施副专员想起花县乃自己老家,就说五福堂何家、施家年纪大点的人均可作证。施孝先接到通知,连夜赶到县城,依稀辨识出施成德当年容颜,两人即在招待所畅叙通宵。施孝先将施仁东遇害等情况一一告知,并希望施成德叶落归根,回花县居住、养老。施成德虽为父亲惨死悲痛不已,却认为那是时代使然,自己既然投身革命,自当四海为家,做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第二天,县委核实清楚施成德身份,主要领导赶紧道歉,并归还其佩枪。施成德却说道什么歉,这说明花县安全防范工作做得好,同时,自己这几天的调研,花县的农业生产也搞得不错,老百姓的积极性都发挥出来了,应该表扬嘛。他谢绝了县里面的宴请,也不乘坐县里给他安排的小车,自己乘客车离开了花县。

“要不是扈锡荣冒认祖坟,施副县怕是不会认我这个叔哟?”施孝先调侃着半真半假地说。

施鹏飞笑着赔了个不是,说这主要是家父生前的意思。施成德投身革命,一直未考虑个人的终身大事,直到反右斗争扩大化时,被戴上右派的帽子,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才与当地一农户女儿恋爱结婚。婚后育有三子一女,施鹏飞是最小的儿子,虽然自幼倍爱宠爱,但仍然严格要求,与姐姐和两个哥哥一样,打柴放牛、割草锄土,打小即学做农活。粉碎“四人帮”后,施成德官复原职,忙于工作,虽然很少在家,但对子女更加严格,同学些都以为他们是山区学生,根本不知道还有一位行署副专员的老爹。施鹏飞大学毕业后,以优异成绩分配到地区农业局,两年后却被父亲施成德动用关系调到了花县农业局。施鹏飞当时十分不理解父亲做法,直到两年前父亲临死时才明白其良苦用心。施成德临死前将子女叫到床前,说自己一生投身革命,无愧于共产*员的称号,但却愧对父母,愧对家乡。这次他一生唯一一次利用职权,把施鹏飞调到花县,因为那里是施氏的根。父亲特别叮嘱鹏飞在花县要多做实事、好事,做一个像祖父翰青先生一样的人。

施成德在子女面前很少谈论家事,施鹏飞也是在父亲临走之际才知道自己老家在花县,才知道父亲原名孝全,成德是他的字。送走父亲,施鹏飞回到花县,忙于工作,还没来得及寻访祖父事迹,谁知竟然发生扈锡荣冒认祖父坟墓的事,你说凑巧不凑巧嘛。

施孝先一时也是感慨万分,他说,不管这五福堂能不能保存下来,涉及到的坟墓迟早是要搬迁的,全县淹没区的坟墓数量也不小,移民*策给予的补偿金又只有元,说实话,这元,请人帮忙吃顿饭都不够。建议县里面统筹规划,征一片地做公墓,愿意搬迁进公墓的坟墓一律免费提供墓地。这样一来,既可节约用地,移风易俗,又有利于引导移民搬迁。

施鹏飞和甄荣连声称好,立即将这个建议报告了云杉书记。

云杉书记凝视着A4纸上的“施”字,那字仿佛站立起来,在他眼前迈着铿锵有力的步伐向前走去,留给他一个清癯坚定的背影。他揉了揉眼睛,提起笔在向下的箭头处写了个“扈”字,又在向上的箭头处写了个“*”字,凝视了一会儿,在向下的箭头中间画了个叉,在另一个向上的箭头旁边打了个勾,然后掏出手机拨打了几个电话。

凌建睿穿着一身休闲装,脚穿运动鞋,步履轻快,满脸笑意。一番力争,省、市最终认可了花县后靠安置的移民搬迁方案,作为花县土生土长的领导,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自觉问心无愧了,从*协主席的位置上退下来后,他有了更多的时间走街串巷,收集社情民意,有些代表老百姓的话更好反映给各级领导了。接到云杉书记的电话,他像平时走路散步一样,快步来到了县委大院,见云杉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轻轻敲了两下,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书记找我有事?”

“老主席来了?快请坐。”云杉抬起头,将目光从文件上移到沙发上,招呼凌建睿落座,站起身来准备给他泡杯茶。

凌建睿赶紧伸手拦住了云杉,说自己刚才就在江边茶馆“金江之夜大家唱”喝茶摆龙门阵来着,书记这时打电话,肯定有什么急事。

“金江之夜大家唱”位于河坝街,全竹木结构,屋顶呈圆锥形,盖的稻草,江对面远看仿佛蒙古包,其实是花县山村守庄稼的腰棚子的放大版。花县人晚饭后喜欢三五成群到河坝街喝茶歇凉,“金江之夜大家唱“两块钱一杯的露珠茶,味浓价廉,还可免费欣赏乐队现场表演,兴致高时也可以自己登台高歌一曲,因此常常座无虚席。云杉书记也曾数次来此与民同乐,倾听社情民意。

云杉也不客气,放下纸杯,又称了一声老主席,才进入正题。云杉说自己反复考虑了施孝先的建议,决定请老主席挂帅成立一个工作组,带领一帮群众工作经验丰富的老同志,负责做移民群众的思想工作。

凌建睿当即应承下来,说自己这几天东走西逛,也听到了很多移民的心声。改革开放这些年,西风东渐,拜金主义、个人主义盛行,社会上出了很多腐败现象,*府的公信力不断下降。明明是给大家争取利益的事,就是没人相信,个别别有用心的人挑唆怂恿的话,很多人却信以为真。因此,他建议这个工作组还可以选几个有代表性的移民进来,参与移民工作全程,通过他们所见所闻,由他们去给老百姓解释,比我们工作人员说一千遍道一万遍还管用。云杉也认为这个办法可行,但这样一来,工作组名称再叫移民思想教育工作组或者移民搬迁宣传动员工作组都不恰当。二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从移民角度入手,决定称作移民维权工作组,县委、*府和移民代表一起共同争取和维护移民群众的正当合法利益。

大事议定,凌建睿起身准备告辞,云杉书记说:“别慌嘛,个人还有些小事要请教一下你这个花县‘活字典’”。

凌建睿是花县道光敕封“文林郎”凌光斗后裔,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上初中时适逢文化大革命,当了下乡知青,因为头脑灵活,能写会算,被选为五福大队会计,后来大队改乡,被选为乡长,经汶水镇副镇长、副书记、*委书记一步步升迁到花县副县长直至*协主席,对花县的县情了若指掌,外地交流来的干部少不了多有请教,工作中遇到复杂问题时也常常请他想办法、出主意,逐渐便有了“活字典”的雅称。

“书记,你这请教二字我可不敢当哟,书记尽管提问就是,但凡本人所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凌建睿笑着回答。

“在你看来,这施孝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可不可以邀请他参加维权工作组呢?”

“我们可以把他作为重点邀请对象,根据我的了解,他不一定愿意参加。”凌建睿边思考边说,“施家和我们凌家一样,都是花县大姓。凌家是花县本地人,先祖凌光斗被敕封为‘文林郎’,知福建连城,凌氏后人有很多外地为官者。施氏是‘湖广填川’移民过来的,家族也有很多人在外地为官。听说施孝先的伯父和父亲都是花县的头面人物,解放时被镇压了的。施孝先当过几年的老师,老伴坐过几年牢。作为地主份子被改造成自食其力的劳动者,遵纪守法,有些旧学功底。”

两人又聊了一会,决定由凌建睿出面邀请施孝先参加移民维权工作组,如果他不愿意也不要勉强。

送走凌建睿,云杉继续处理文件,不一会儿,甄主任拿着两大摞材料敲门走了进来:

“书记,这是你要的关于施孝先的材料,一份是公安局送来的,一份是史志办送来的。”

“好,就放在桌上吧。”云杉将自己刚批阅的文件夹递给甄主任,“你抓紧处理这几件事,没有特别重大的事就不要找我了,当然,移民的事情除外。”

云杉起身反锁了门,将手机关机,拿过甄主任刚送来的材料仔细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在脑海里放电影般还原着施孝先的人生历程。

长篇连载

第3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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