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对周朝礼乐与宗法制度的推崇,使得周朝治国实践成为了儒家治国的思想基础。而周朝礼乐制度发端于尧舜禹等国家形成之初的各种上古传说;据考证,周朝创立于公元前年,孔子出生于公元前年。周朝创立到孔子所生活的时代,已经过了多年。孔子出生时,周朝王权式微,天下诸侯称霸自保,纷争不已。在这种情况下,孔子为何还会推崇周朝?孔子所处的时代,周朝已经出了“礼崩乐坏”的局面。孔子游走于诸侯之间,为自己的治世理想奔走呼告,其治世理想的核心就是恢复周朝初年的礼乐与宗法制度。与孔子同时代的不少诸侯都接见了孔子,但他们对孔子态度热情,行为冷淡。大诸侯关心的是自己能否争霸,而不是帮助周朝恢复秩序,小诸侯关心的是在诸侯称霸的纷繁局面如何续命。
不可否认,礼乐与宗法制度的道德威慑力贯穿了整个周朝。孔子对周朝的推崇,主要是两种原因:一是对这种道德威慑力的推崇;二是源自于上古史书对周朝行王道的记载。“宋襄公之仁”这个成语描述了宋襄公对周朝战争之礼的一厢情愿的坚持,最终导致失败。这说明周朝之礼是存在的,但存在的面有多大,对人的威慑力有多大,却并无所知,因为上古的史书(主要是《尚书》)语焉不详。
孔子驱一己之力试图恢复周朝的礼乐与宗法,在后世并无实现。儒家的治世信仰也无法在国家层面得到实践。但在《资治通鉴》中,可以看到昙花一现式的王道治理的社会实践。
儒家并非是汉代社会治理的唯一思想,汉文帝和汉景帝推行“无为而治”,汉武帝推行“独尊儒术”,汉宣帝则推崇强调“霸王道”。
案例一:汲黯治理东海郡
汉武帝时期,东海太守汲黯,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史任之,责大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卧闺阁不出,岁馀,东海大治,称之,上闻,召为主爵都尉。
汲黯后来被汉武帝拜为丞相,成为朝廷最为倚重的大臣,他的治理方式颇有曹参之遗风,无为而治。选任好官,不拘小节,不责小过,掌控大体。自己大部分时间躺着养病睡大觉,一年以后,东海大治,广为传颂,得到皇帝赏识,汲黯由此发迹。
汲黯应是极有魅力的人物,靠清静无为即可让社会大治。老子说:“治大国如烹小鲜”,汲黯举重若轻的治理方式非但体现在东海太守任上,《资治通鉴》还记载了另外一件事情,汉武帝得知东越和闽越打起来,派汲黯为天子特使去调解两越矛盾。汲黯去了,但依然是睡大觉,他给汉武帝复命:越人就是那么野蛮,经常打架,根本无法接受礼乐教化。既然他们爱打架,那就让他们打,皇帝老儿您就别操心了。
汉武帝可能心里不爽,但想想也对,他们打仗,相互削弱,这对巩固汉朝的影响是有帮助的。
案例二:赵广汉治理颍川郡
汉宣帝时期,颍川太守赵广汉为京兆尹,按照颍川这个地方的传统,豪强相互勾结成为朋*,对抗官府,广汉为官颍川时,他想了一个策略,让吏民相互举报,让这些朋*相互结怨,奸*散落,盗贼绝迹。匈奴投降的人都说匈奴很多人都知道广汉的名字,于是赵广汉被任命为京兆尹,广汉对待官吏,非常殷勤周到,事情揽给自己,功劳和善事都推给别人,发乎内心,真诚用人,所以官吏都愿意跟着他。
广汉聪敏,皆知其能之所宜,尽力与否;其或负者,辄收捕获之,无所逃;案之,罪立具,即时伏辜。尤善鉤矩以得事情,闾里铢两之奸皆知之。长安少年数年会穷里空舍,谋共劫人;坐语未讫,广汉使吏捕之,具服。其发奸株伏如神。京兆*清。吏民称之不容口。长老传以为自汉兴,治京兆者莫及。
赵广汉治理颍川,对下级官吏殷勤备至,真诚用人,拉拢所有能干事的官员,对这些人治之以王道。对那些盗贼和不听话的人,则利用民力,绝不手软,治之以霸道。
霸王道治世,恰恰是汉宣帝一辈子所推崇的。
案例三:龚遂治理渤海郡
汉宣帝时期,渤海左右郡饥荒,盗贼并起,当地官员无法有效治理。汉宣帝拜龚遂为渤海太守。询问治理对策,龚遂对曰:
“臣闻治乱民犹治乱绳,不可急也;唯缓之,然后可治。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于文法,得以一切便宜行事。”
宣帝听了高兴,答应了他的请求。于是龚遂走马上任至渤海界,当地官员为了保他安全,发兵迎接龚遂,龚遂悉皆遣还,并下了第一道命令:
“悉罢逐捕盗贼吏,诸持?,鉤、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为盗贼。”
这道命令的三个意思:
那些负责追捕盗贼的官吏,你们歇息在家吧,不用干了;
凡是拿镰刀锄头等田间作业工具的,都是良民,过往不究;
凡是拿兵器的都是盗贼。
盗贼听到了敕令,放下兵器拿起劳作工具,盗贼之风自然平息。龚遂打开粮仓救济贫民,选任好官良吏。龚遂见当地民众生活奢侈,推崇伎巧,不干农活。于是他自己厉行节约,劝民务农桑,种树养殖。那些带刀剑的人,卖剑买牛,卖刀买犊。
龚遂治理渤海,是儒家治世理想的实践,对民众先行教化,而民众亦乐于被教化,龚遂到来之前的混乱秩序,就是因为王道之不存,龚遂要做的是是恢复王道,行王道之治,而民众有所遵循,乐于接受教化。这是王道之治的前提。
龚遂作为一个地方官,其身须足以率人,其智足以启智,其言足以有信,其行足够有力。上行下效,大治是必然趋势。
案例四:*霸治理颍川郡
*霸担任颍川太守时,采取了以下几大治理策略:
他命令邮亭和乡官养鸡养猪,所得用于体恤孤寡贫穷者;
在民间设立父老、师帅、伍长、班行;这些人劝人为善以防人变坏;教化民众如何种田、种树、做生意、蓄养家畜。
*霸的治理策略琐细全面,他精力旺盛,治理方案都能得到有效推行;并且*霸记忆力很好,能够明察秋毫,官员不敢有丝毫隐瞒。由于治理得力,坏人没有藏身之地去了别的地方,*霸先行教化而后诛罚。对于官府里的老弱长吏贤者,能留用尽量留用。
“霸外宽内明,得吏民心,户口岁增,治为天下第一。”这是《资治通鉴》对*霸的评价。
*霸的治世方略与龚遂类似,其行王道于人,但*霸比龚遂做得更加细致彻底:设立机制体恤孤寡贫穷者,设立乡村教师教习日常耕作和谋生手段,对官员采取怀柔,赢取他们的信任和努力。;
案例五:尹翁归治理东海郡
汉宣帝时期,东海太守尹翁归。《资治通鉴》中描述尹翁归“公廉明察”,把吏民当中贤良和不肖的人都了如指掌。
“县县各有记籍,自听其*,有急名则少缓之。吏民小解,辄批籍。取人必于秋冬课吏大会中及出行县,不以无事时。其有所取也,以一敬百。吏民皆服,恐惧,改过自新。”
大意是说尹翁归有一个记账本子,平时大家可以各干各的,但干得好或者不好,,都记录。在秋冬官员考核大会时,算算总账。大家都服他。
“其为扶风,选用廉平疾奸吏以为右职,接待以礼,好恶同之;其负翁归,罚也必行,然温良谦退,不以行骄人,故尤得名于朝廷。”
纵然“王道之治”没有盛行于世,孔子的治世理想没有普遍落地,但这并非意味着对王道的否定,周到起初的礼乐与宗法所带来的的秩序井然的社会治理状态,并非空穴来风,如*霸治理颍川,当一个社会系统相对封闭,且该系统的人口数量尚未达到爆炸(现有资源可以养活这些人口)的前提下,若有一个地方官:其身须足以率人,其智足以启智,其言足以有信,其行足够有力。行王道之治,并非不可能。理由如下:
一个社会系统相对封闭时,人无退路,社会的道德威慑力相当于刑罚的威慑力;
得力的地方长官可以利用自己的学识、能力和影响对这个系统施加足够的影响力;
封建时期的农村分散了大量人口,少部分人口聚集在城镇。分散在各个农村的人口由于数量少,所以在中国历史上农村一直是乡绅主导的自治模式(源自费孝通《乡土中国》);周朝的礼乐与宗法影响力在广大农村一直保有影响力,孔子所说:“礼乐失于野”,他的意思是关于礼乐,在城里已经没有了,必须在农村去找。所以只要治理好人口相对集中的城镇,农村就相对好治理。
农耕社会需要稳定的人口而不是流动的人口,稳定的人口是王道之治发挥影响力的根本所在。中国的农耕社会为王道治理提供了可能性。
上述这些原因,也许可以说明“王道之治”的社会治理模式为什么仅仅会在中国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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