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任诞》第一条就是:
陈留阮籍,谯国嵇康,河内山涛,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亚之。预此契者:沛国刘伶,陈留阮咸,河内向秀,琅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畅,故世谓“竹林七贤。”
这里说阮籍、嵇康、山涛年纪都差不多,嵇康只是略微小一点显然不大准确。山涛是零零后(年-年),阮籍是最大的一零后(年~年),嵇康是二零后(年-年),山涛比嵇康要大十八岁。看寿命,这三个人是生得越早的,死得越晚。
说竹林七贤喝酒“肆意酣畅”,应该是不包括山涛的。每次朋友们喝得大醉,保持清醒收拾残局的,肯定是山涛。他是个对自己酒量特别有数的人,一饮八斗,到此为止,很多年以后,晋武帝请山涛喝酒,悄悄添了额外的量,但山涛该多少是多少,八斗之后绝不多啜一口。
从各方面看,山涛都是阮籍、嵇康他们完全不同的人。
山涛的家世,其实也只平平,父亲做到县令,祖父举过孝廉,再往上的情况史书就没有记载,可见不会太风光。这种门第,在家乡还有点地位,拿到全国范围看,通常就不值一提。
不过山涛是河内郡怀县人,这就不一样了。
河内郡的家族彼此通婚。山涛有一个姑奶奶,嫁给了一个姓张的县令,生了一个女儿,叫张春华。张春华有幸高攀,嫁到了河内温县的一个高门大姓,她的丈夫,叫司马懿。
山涛年纪很轻的时候,就被当作宗族的希望,因此山家很希望能利用上和司马家的亲戚关系。史料中有这样一条:
山涛……年十七,宗人谓宣帝曰:“涛当与景、文共纲纪天下者也。”帝戏曰:“卿小族,那得此快人邪?”(虞预《晋书》)这显然是后人追溯的记录,所以对司马懿(宣帝)、司马师(景)、司马昭(文),都称的谥号。
山涛十七岁的时候,山家有人对司马懿说:“我们家山涛,是可以和你儿子司马师、司马昭一起治理天下的。”
如果这段记载属实,那么山涛这个亲戚,委实有点不识眉眼高低。随着司马懿事业不断取得成功,联姻对象也在升级,对亲家本来就未必有多少好感,何况是亲家的亲家家里的一个穷小子?
硬凑上来的远房穷亲戚,话又说得这么直白浮夸,难怪司马懿不爱听,所以回的话也很难听:“你们这么个小家族,能出这么了不起的人物吗?”
所以,山涛很长时间里也就没有进入司马家的权力圈子。
所以山涛的仕途,也就得慢慢来,《晋书·山涛传》说,他四十岁才做到河内郡的主簿。一郡的佐官,以主簿为首,以常人的眼光看,这个职务就很不低,但和山涛后来的权位比,自然显得很卑微。
山涛四十岁是正始五年(年),嵇康搬到河内山阳县来,差不多也是这时候或略早。所以山涛和阮籍、嵇康结识,可能也就在此时,于是出现了《世说新语·贤媛》里那个著名场景:
山公与嵇、阮一面,契若金兰。山妻韩氏,觉公与二人异于常交,问公。公曰:“我当年可以为友者,唯此二生耳!”妻曰:“负羁之妻亦亲观狐、赵,意欲窥之,可乎?”他日,二人来,妻劝公止之宿,具酒肉。夜穿墉以视之,达旦忘反。公入曰:“二人何如?”妻曰:“君才致殊不如,正当以识度相友耳。”公曰:“伊辈亦常以我度为胜。”
山涛和嵇康、阮籍见了一次面后,就觉得情义特别投合。——所谓“契若金兰”,是《易经系辞》里的典故:“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山涛的妻子韩氏,发现了这一点,就向山涛打听二人的情况。
山涛说:“我这辈子可以结为好友的,只有这两位罢了!”
韩氏就说了《左传》里的一个典故:晋文公重耳在国际间流亡经过曹国的时候,曹国大夫僖负羁的妻子曾悄悄观察过重耳的随从,发现狐偃和赵衰二人非等闲之辈,于是劝丈夫要对重耳好。而后来重耳成了一代霸主,也仍然记得这份人情。
韩氏的意思,是自己也想看看阮籍、嵇康,她相信自己的见识,觉得自己看一看,对丈夫也是幸事。
山涛也就答应。
几天后,阮籍、嵇康来山涛家做客,留下来过夜。韩氏也就从墙洞里看他们两个,看了整整一个通宵,天亮了都差点忘了回自己的寝室。
山涛问韩氏:“你觉得这两个是什么样的人?”
韩氏很坦白:“你的才华、情致都比人家差远了,只能靠见识、气度和他们结交罢了。”
山涛倒也很淡定:“他们也常常认为我过人的地方,就是气度。”
妻子的评价和山涛的自我评价,都是很准的。
山涛功成名就之后,人家赞美他的话,类似“如登山临下,幽然深远”“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之类,其实也都是在说,山涛的才华、情致,看起来不明显。
所谓山涛的“识度”,识是山涛看问题的预见性,度是山涛可以和各色人等都和谐相处,也就是处理复杂人际关系的能力。这些优点,在你还是职场小透明的时候,不容易被注意到,越是地位高有身份了,则越容易让人觉得,这可真是至关重要。
所以山涛注定是个大器晚成的人。他生活节制有规律,不酗酒,不纳妾,更不见他服五石散的记录,看来也就是憋着要和人拼寿命的。
就这样,山涛虽然没有特别的奥援,但慢慢也得到了升迁。大约是正始八年(年),山涛就被辟为“部河南从事”。
“部”是司隶校尉部的省称,司隶校尉部的核心是河南郡,而河南郡的治所,就是京都洛阳。所以到河南尹身边任从事,山涛这是进入机要部门了。
而当时的司隶校尉是毕轨,河南尹李胜,都是曹爽的死*。于是,作为司马懿的老乡和远房亲戚,山涛成了曹爽一*。
当时司马懿躺在家里装病,曹爽的气势煊赫到顶点,两派斗争似乎胜负已分。但山涛显然很清楚,自己的这位表姑父隐忍的性情和变诈的手段有多么恐怖。
与石鉴共宿,涛夜起蹴鉴曰:“今为何等时而眠邪!知太傅卧何意?”鉴曰:“宰相三不朝,与尺一令归第,卿何虑也!”涛曰:“咄!石生无事马蹄间邪!”投传而去。一次,山涛与石鉴(后来也是晋朝的开国元勋)共宿,山涛半夜起来,踢醒石鉴说:“如今是何等时候,怎么还睡得这么安稳!想想太傅(指司马懿)卧病,到底是什么用意?”
石鉴说:“宰相多次不上朝,给他个尺把长的诏书让他回家就是了,你何必操心呢!”山涛说:“咄!石生,不要在马蹄间惹事啊!”
山涛把继续为官,看作处身马蹄之间,随时可能被践踏如泥,于是山涛丢弃官符回家。
到正始十年(年),司马懿果然发动高平陵之变,一举翻盘。
而山涛继续隐居在家,一直到两年后(嘉平三年,年)司马懿去世,司马师执*期间,山涛才出山。
几年前山涛从马蹄间及时抽身,想必提高了自己的声望。司马师比山涛小三岁,基本算同龄人;司马师用人,比父亲更加看淡门第不拘一格;还有,司马懿晚年对妻子张春华极其嫌弃,司马师、司马昭兄弟却始终敬爱母亲,所以对母亲娘家的亲戚,司马师自然也会更友善一些。
总之,和父亲司马懿表示鄙视不同,司马师一见山涛,就给了一句极高的评价:“吕望欲仕邪?”
吕望就是后世民间所谓的姜太公。他曾服事商朝,后来却转而辅佐周文王、周武王,成为改朝换代的头号功臣。司马师把山涛想做官比作“吕望欲仕”,既是对山涛的赞美,自然也透露出自己对未来的期待。
之后山涛基本就算官运亨通,不论司马师、司马昭还是后来当上皇帝的司马炎,都对山涛极为亲待信赖。最突出的案例是,钟会害死嵇康的下一年,就在蜀地作乱,司马昭亲自去平定,临出发前,把监督集中在邺城的曹魏诸王的任务,交给山涛,并对他说:“西偏吾自了之,后事深以委卿!”
没有最大的信任,怎么会托付给山涛这样的重任?后世人批评山涛,说你名列竹林七贤,应该是清高人士,怎么可以阿附司马氏?这可真是把山涛瞧得小了,山涛哪里是简单的阿附而已,人家明明是司马氏集团的核心成员。
正因为是这样的身份,山涛成名之前就引以自豪的“识度”,也就有了非常多的展示机会。
先说“识”。
山涛的见识,体现在参与国家*策的制定上,最著名的如这件事:
晋武帝讲武于宣武场,帝欲偃武修文,亲自临幸,悉召群臣。山公谓不宜尔,因与诸尚书言孙、吴用兵本意。遂究论,举坐无不咨嗟。皆曰:“山少傅乃天下名言。”后诸王骄汰,轻遘祸难,于是寇盗处处蚁合,郡国多以无备,不能制服,遂渐炽盛,皆如公言。时人以谓山涛不学孙、吴,而闇与之理会。王夷甫亦叹云:“公闇与道合。”(《识鉴》)
晋武帝在宣武场举行*事演习,借机就想“偃武修文”——具体说,晋武帝是想“罢州郡兵”,也就是把*事力量集中到中央和几个主要*区,地方上的治安部队,就不要了。
这么做的好处,一是按照儒家经典和史书的说法,古代圣王在位天下大治,就会这样做;二是地方不再养这些兵,也可以节省许多财*开支。
但是山涛认为当下不应该采用这种*策,于是侃侃而谈,阐释孙子、吴起兵法的本意,究竟是怎样的。山涛平常并不钻研这些,也不是高谈阔论的人,可是这番道理,说得却特别好。所以举座无不叹服,都说:“山少傅说的,真是天下名言。”
后来八王之乱的时候,盗贼蜂起,州郡没有兵力,也就无可奈何。越发证明山涛真是远见卓识。
不妨顺带一提的是:这里称山涛为“山少傅”,山涛任太子少傅是在晋武帝咸宁初年,《晋书·武帝纪》则提到,咸宁元年和三年,晋武帝两次到宣武场讲武,《晋书·山涛传》则提到,参与这次讨论的人物,还有个叫卢钦的,这人是咸宁四年去世的。也就是说,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应该是在咸宁年间(年-年),当时晋还没有灭吴,天下还未一统。
看来晋武帝动偃武修文的心思,真是挺着急的。
唐代作《晋书·山涛传》的史臣,和宋代著《资治通鉴》的司马光,都觉得晋武帝不该这么着急,所以把这件事挪到了晋灭吴之后。但灭吴之后到山涛去世之前这段日子里,晋武帝没有去宣武场讲武,山涛已经不是少傅,卢钦也已经死了,所以这两部权威史书的处理,是不合理的,反而是《世说新语》这么一部段子集,倒没有问题。这种小说比正史可靠的情况,后面还经常会碰到。
山涛的见识,更体现在对人物的识别上。
山司徒前后选,殆周遍百官,举无失才。凡所题目,皆如其言。唯用陆亮,是诏所用,与公意异,争之不从。亮亦寻为贿败。(《*事》)
山涛在曹魏时任尚书吏部郎,入晋后又任吏部尚书,长期主持官员选拔、考核工作,所以叫“前后(领)选”。
山涛选用的人,几乎遍及百官,没有遗漏的人才。他举荐人时,会加以品评,也就是所谓“题目”,没有不说中的。只有用陆亮是例外,陆亮很快就因为受贿罢免了。
不过陆亮是贾充推荐,用陆亮是晋武帝本人的主意,山涛力争而晋武帝不听。所以这锅也不是山涛的。
然而《世说新语》自己就提供了另一个山涛看走眼的例子:
王夷甫父乂为平北将*,有公事,使行人论不得。时夷甫在京师,命驾见仆射羊祜、尚书山涛。夷甫时总角,姿才秀异,叙致既快,事加有理,涛甚奇之。既退,看之不辍,乃叹曰:“生儿不当如王夷甫邪?”羊祜曰:“乱天下者,必此子也!”(《识鉴》)
仆射羊祜、尚书山涛这两位前辈大人物,同时接见了十三四岁的王衍。
王衍字夷甫,出身琅琊王氏,是下一代高门子弟里的最星光闪耀的代表。
山涛赞赏王衍,王衍离开了,他还盯着背影看个没完,于是套用曹操夸孙权的句式赞美说:“生孩子不就应该像王夷甫这样吗?”
羊祜却说:“将来搅乱天下的,一定就是这小子!”
看未来的发展趋势,山涛倒是也没说错,王衍确实是魅力人物,但羊祜看到了问题的本质。
《晋书·王衍传》的说法再次和《世说》不同,山涛看见王衍后,很感慨,于是说:
“何物老妪,生宁馨儿!然误天下苍生者,未必非此人也。”《世说》里山涛、羊祜两个人的话,都让山涛一个人说了。
这个地方,还是《世说》比《晋书》可信。
第一,王衍心胸狭隘,山涛若给他这么一句*舌评价,可就算结下深仇大怨了,但王衍后来说起山涛都是好评,显然彼此关系不错,而王衍痛恨羊祜的记录,倒是很多的;
第二,不论夸人还是骂人,其实未必是有多么神奇的预见性,肯定还是要考虑到背后的人际关系。山涛与裴秀关系很好,而河东裴氏经常与琅琊王氏通婚,说起来都是自己人。山涛见到王家的晚辈,孩子样貌才智又确实不错,当然会夸一夸;王家、裴家都与贾充关系密切,羊祜却是另外一*,看见贾*的王家人也没好话,其实很自然,至于骂得这么准,那是中彩票了。
或许,唐代编撰《晋书》的史臣对山涛印象很不错,所以愿意成全他看人神准的美名,
就把羊祜的预言挪到山涛的嘴里。
再说“度”。
山涛的度量,体现在他身处尖锐对立的各派势力之间,能和哪边都和睦相处。
山涛和钟会、裴秀两个人的交情都挺好,钟会与裴秀是死对头,但他们都没有因为山涛也是对头的朋友而怨恨山涛。
再如山涛可以既做司马氏的官,又让嵇康拿自己当朋友。著名的“绝交书”事件,要作善意理解,可能是这样一个过程:
山涛举荐嵇康接替自己职务的不久前,司马昭把曹魏的皇帝曹髦杀了。
很多事是一环扣一环的:杀了皇帝,自然会引爆舆论;要让天下悠悠之口闭嘴,就需要再杀几个特别有影响力的名士来吓人。
所以这个时候嵇康特别危险。
山涛要嵇康出来做官,做官其实就是向司马昭表态:我对您主导的新秩序是认可的,不会和你对着干。
之前矛盾不那么尖锐的时候,可以容忍你做隐士逍遥派,现在到了必须站队的时候了。
但是嵇康拒绝。
不过山涛是好意,嵇康稍微冷静下来想一想就能意识到。所以后来他临刑之前,就对儿子嵇绍说:“巨源在,汝不孤矣。”
而山涛也没有辜负嵇康的信任。
嵇康被诛后,山公举康子绍为秘书丞。绍咨公出处,公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事》)
因为嵇康是被诛杀的,别人不敢推荐他的儿子(王隐《晋书》:时以绍父康被法,选官不敢举),山涛出来推荐。
嵇绍自己也很犹豫,自己到底是该做官(出)还是继续在家待着(处)呢?
山涛说:“我替你考虑了很久了。天地间一年四季,尚且有交替变化的时候,何况是人呢!”
意思是时代不同了,翻篇儿了,有机会当官就当吧。
看《晋书·山涛传》,会给人一个强烈的印象:山涛晚年常做的事,就是不断辞官,而晋武帝司马炎的态度,则是坚决不允许,就是要把山涛按在吏部的位置上继续主持官员选拔。
这并不是一场道德秀。山涛辞官,是真辞出风险来的。有人建议晋武帝说,山涛因为身体有点小小的不舒服,就在那里闹退休,陛下您挽留这么多次他还在坚持,觉悟实在太低,应该干脆免他的官。晋武帝当然没同意,但也可以看出,有些人,对山涛意见其实很大。
都说山涛看人准,其实他推荐的官,有不少是晋武帝自己看中的,只不过对外宣传是山涛眼光好,还编《山公启事》,显得全是山涛的主意。
这牵涉到皇帝和百官之间的矛盾。
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当然想,我已经是大官,我的子孙后代还要做大官。选官,当然就该选我们家孩子。
从皇帝的角度说,却不喜欢这样。清要的官职都被你们垄断了,皇帝的权威何在?中小家族越来越看不到机会,也会纷纷躺平,国家也会失去活力。
所以晋武帝给山涛的手诏是:“夫用人惟才,不遗疏远单贱,天下便化矣。”用点寒门吧。
但这个年代,高门大姓影响力太大,选拔寒门肯定要大受抨击。把山涛放在前面,任务就是替皇帝挨骂。
而且,不是山涛这样声望大,情商高,一向人缘好,做人很难挑出毛病来的老名士,也担不起替皇帝挨骂的重任,所以晋武帝也很难找到替代山涛的人。
山公以器重朝望,年踰七十,犹知管时任。贵胜年少,若和、裴、王之徒,并共言咏。有署阁柱曰:“阁东有大牛,和峤鞅,裴楷鞦,王济剔嬲不得休。”(《*事》)
山涛被认为是国之重器,朝廷之望,七十多岁了,还主持着选官重任。很多名门子弟,如和峤、裴楷、王济等人,在那里“并共言咏”——这四个字,市面上不少译本都翻译成一起赞美山涛,其实只需要把这一则看完,就知道情况不那么简单,就算是这些人说的是赞美的话,也一定有许多皮里阳秋。
官署的柱子上,突然被人题写了这么一则段子:
在阁道以东,有一头大牛。
和峤在前面牵引着“鞅”,鞅是拉车的牲口脖子上套的皮套。
裴楷在后面拽着“鞦”,鞦是拴在牲口屁股后面的皮带。
王济则在中间没完没了的刺激挑逗。
显然,是把山涛比作这头大牛,他被这批年轻人折腾得毫无办法。
从山涛的角度说,他年轻时热衷过,所以会对老婆说,我是要做三公的,你做得起三公夫人吗?现在这个目标早已达成,山涛很自然会想,我都这把子年纪了,该有的也都有了,干嘛夹在中间受气,留在这个位子上被喷口水?
一直到太康三年(年),山涛实在病得不行了,终于被允许回家,第二年就去世了,活到了当时非常难得的七十九岁高龄。
无论如何,山涛死在一个看起来还相当光鲜的年代,躲过了不久之后恐怖的乱世。
按照儒家理想中的标准标准,嵇康狂,阮籍狷,山涛恐怕就只能算“乡愿”,是典型的“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如山涛劝嵇绍出仕的那番话,顾炎武读到后就特别痛恨,认为山涛话说得巧妙,“一时传诵,以为名言,而不知其败义伤教,至于率天下而无父者也”,真是道德败坏到极点。
但不论是《世说新语》的作者还是唐代的史臣,都对山涛印象很不错,他们留下来的对山涛的记录和描述,都是赞许为主。
一来,他们都不是理想家而是尘网中人,能体会到现实当中,人能做到山涛这份上就很不容易;二来,怎么评价一个人,是需要比较的,山涛和王戎,论年纪是“竹林七贤”的一头一尾,共同点则是都位至三公,而且都长期在吏部,和王戎一比,自然就会觉得山涛真的是挺了不起的。
南郭刘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