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人常说“中国人没有信仰”,说“每一个中国人的心里,都隐藏着一个儒者,一个佛教徒,还有一个强盗。”其实这些都不是完全正确,中国人骨子里其实就是儒道释并存的一种状态,也可以归纳为最信奉的是本土宗教,道教,为什么?因为只有道教才最不形式化的(这里说的是表现的形式化不是精神追求不去形式化层面的)。所以,很少像西方宗教国家的人一样,单纯的信仰某一种,儒道释三家同修似乎一直都是这种状态的人比较多一些,甚至很多中国人自己都不知道,从金庸的诸多作品塑造的人物中其实可以看出很多这种倾向。最为典型的就是这本《天龙八部》。
金庸在构思这三个主角的时候绝对是别用用心的精巧,从三人的出身设计到江湖经历以及最终的大成都是经过刻意加工的:
萧峰,表于道,终成儒。同时他又授业于释家。
虚竹,表于释,终成道。行为又像个穷酸书生。
段誉,表于儒,终成释。与道家人物各种奇缘。
儒侠---萧峰:
小说之初的第一身份就是丐帮帮主,因为天龙的故事背景是北宋,丐帮在当时其实就是当时全国最大的黑帮机构同时兼具最大的情报机构的组织,其实按照金老的意思这个组织还有一个非同一般的责任就是保家卫国,只是用江湖的方式而已,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北宋的朝廷一直都是重文抑武,国防工作相当不到位,边境常年不安宁,所以乔峰在任时,他毕生心愿就是号令丐帮甚至想引领中原武林一致抗辽的,这里也是为他的真实身世埋下悲剧的第一个伏笔。虽然是抗辽,但这个组织基本上是不受朝廷律法约束的,有自己的行为准则,义气为大,虽然都是衣着破烂的叫花子,但都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这与不注重形式化,追求逍遥快乐的道家很相似,所以说表于道;
萧峰是授业于释家,他的师父玄苦大师,是与方丈同辈的玄字辈高僧,这里不得不提一个事,金老给他取名玄苦,也是别有用心的,佛经说,人生有七种苦难。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小说里也有提到,其他都好理解就是这个怨憎会的苦是什么苦呢?通俗点说就是,我们和冤家、仇人没办法避开,每每要见面,这就叫做怨憎会苦。比如办公室有摩擦的同事,老板,不得不去面对,这就是一种苦。而玄苦大师最终是被萧峰之父萧远山偷袭,一掌震得五脏剧裂而亡。令人遗憾的是玄苦至死都以为杀他的凶手是自己的爱徒萧峰,这种安排也正是应了怨憎会的苦,包括萧峰最后也是围绕这7苦写的,生,自己的身世,与阿朱的爱别离,两国交兵又止不了的求不得,我甚至一度觉的金庸还有几条伏线都没用起来,比如与耶律洪基结义的同时又认识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而辽最终就是被金灭的,准确的说就是阿骨打及其后人灭了的,如果萧峰不死,不免还是要面对这个至交好友的怨憎会之苦;
之所以说萧峰终成儒是有几次转变的,拜跪耶律洪基那一刻,萧峰完成了从江湖好汉一介草民到臣民之转变,从此也从一个中原黑社会大哥变成了辽国国防部长,然后又目睹了女真部落与契丹的纷争,两国交战对平民的伤害后,他的仁义之心从当年做丐帮帮主那会的抗辽变成了求和平,用少林寺扫地僧的话来说,萧峰“以天下苍生为念”。儒家核心思想仁、义、礼、智、圣(信)、恕、忠、孝、悌,与耶律洪基和中原武林的剧情基本都是突出义,与阿朱的部分就是突出礼和忠,与阿紫的相处的线大部分都是智、信、恕,孝悌主要体现在他对师父及杀父之仇前半段剧情安排里。几乎是写全了萧峰的儒侠形象。我甚至觉的比当前被誉为金庸笔下最典型的儒侠郭靖都丰满,似乎这也就是金老最推崇的“侠之大者,为国为家。”的儒侠!他自己也多次承认过自己最喜欢的小说角色里就是萧峰排第一的。
道侠--虚竹:
这里先聊一个很有意思的一个情节安排,段誉所拥有的,是他与生俱来的,如荣华富贵与王权包括他各种美貌的妹妹和自幼礼佛的环境。萧峰所拥有的,是他个人努力奋斗得来。而虚竹,他内力是无崖子输送给他,武功是天山童姥强迫才学的,练各种戒律都是被人强迫给破的。为什么这么安排呢?为什么一定是虚竹要“被迫”接受成为道呢?这个“强迫”是跟道家思想中的也是核心思想里的,道法自然的“自然”完全是对立面啊。包括他的虚竹的身世(父亲是少林德高望重的高僧,母亲是无恶不作的叶二娘),成长环境(规矩众多,戒律森严的少林寺)以及小说前部分虚竹的出场安排,似乎都是想形成一种强烈的对立面,最后继承无崖子毕生功力和成为灵鹫宫主人竟然就是这么一个对立面的小和尚,正因为有这种强烈的反差才能突出道家的这种自我意识上的求自然,逍遥的主旨。
释家的世界,世界是幻灭的,人不可有太多的妄念。道家的世界里,世界是真实的,人要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本身也就是一种冲突,消灭或者说掌控自身欲望与听从内心欲望声音的冲突。
虚竹就是在这种一次次冲突的经历下,最终成为道的。他不会下棋偏偏就破了残局;他不要武功偏偏得了修为最高的内力;他不想离开少林寺甘心做个小和尚,偏偏成了缥缈峰灵鹫宫的主人;在道家核心思想典籍《道德经》里有这么一句,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金老深谙其道,虚竹完全是用道家的道,道出来的一个形象。
他想守清规戒律,偏偏遇到天山童姥次次捉弄,虽然次次用佛经驳倒了天山童姥。但当天山童姥将一名一丝不挂的妙龄女子梦姑放在虚竹身旁,而虚竹终于破了淫戒后,才彻底的转变,这也正是他思想的转折点,如书上所述:“这三天的恩爱缠绵,令虚竹觉得这黑暗的寒冰地窖便是极乐世界,又何必皈依我佛,别求解脱?”所以在西夏国招驸马时,坦言在一个黑暗的冰窖之中,是平生最快乐之时。虚竹之前虽有了道家的内力与武功,但并没有获得道家精神上的解放——逍遥。
他“师父”无崖子师兄妹之间的感情纠葛用了一辈子去阐释,最终在天山童姥和李秋水同归于尽的时候才发现情敌却另有其人,这也引导了虚竹对世间情爱所持痴念的转变。如果说梦姑和无崖子师兄妹等人是引导虚竹从思想上去转变追求逍遥的话,那么玄慈方丈和叶二娘的剧情安排就是彻底让其从行为上解脱束缚,父亲玄慈在临终前所言“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一个是守清规戒律的虚竹,一个是享受声色的虚竹;一个是人人敬仰的带头大哥少林高僧,一个是日夜为妻离子散担忧的父亲与情郎。玄慈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解脱,而虚竹最终还是收获了婚姻,做成了世俗的逍遥人。
道家认为,生命的本质是一场自由的旅行,道法自然,没有太多的束缚。虚竹摆脱这种种束缚的过程却是一层层的,天山童姥破了他对清规戒律的束缚,无崖子师兄妹的感情纠葛引导他遵循内心声音,身世真相大明后,玄慈与叶二娘一同自杀,而刚得知身世父母的虚竹却不得不接受同日父母双亡的事实,而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的结义大哥萧峰的亲爹萧远山所酿下的罪孽,但此时的虚竹早已经释怀。
佛侠---段誉:
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一直是金老笔下诸多小说里的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类型,天龙中段誉就是这样的面貌出场的,他出生于帝王世家,但这个帝王家最特殊的一点就是大理,这是一个礼佛的国度,这个大理国历史中并且还是确实存在的,并且段誉段正淳和段延庆这些人物名称都是真实存在着段氏家谱的人。这一点其实也算是个伏笔,释迦摩尼本身也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王子。这位段王子从生下来名利都有了,虽然不是很厌烦礼佛,但年轻的心促使他更希望去闯荡去过无拘无束的江湖生活,这也促使了他能遇到后面的种种离奇经历。
看书的时候一直觉的金庸在写段誉这条线的时候有点偷懒的嫌疑,为什么,因为段誉的篇章确实偏少,也没有太多内容就一个主线追求王语嫣,包括他最终成佛的安排在原作中都是牵强的隐藏线,也正因为此,金庸后来封笔后对这些小说做了大量的修订工作时,甚至对段誉的结局都进行了修改,王语嫣最后还是离开了段誉重新回到慕容复的身边,这样修改的目的我想也是为了让段誉最终能顺理成章的走上抛开世俗观念,选择出世去潜心修习佛法的宿命道路,但仅此一条也确实单薄了点,所以金庸就通过其他线来补充比如刀白凤与段延庆的安排,段正淳的各种风流债的结局。
这里两个线都挺有意思的,先说刀白凤。临终前,她才解开了真相,他是母亲为了报复养父段正醇而与一个沦为乞丐的王子所生,而象叫化子一样的段延庆,在意识模糊时感觉有观音菩萨化身(老版的天龙里刀白凤的造型就按照86版的观音菩萨化的妆,很好玩),舍身度他。
段正淳一生风流倜傥,欠下诸多风流债,最终晚年悔恨之际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竟然不是亲身的,刀白凤临死前带着对段誉的愧疚和对段正淳一生的痴爱死去,在段正淳的白(刀白凤)、红(秦红棉)、青(李青萝)、紫(阮星竹)、黑(康敏)、绿(甘宝宝)等诸多知己里都在用一生阐释着爱而不得的痴情之苦。其实这是每个风流男人的真实写照,像欣赏各色花朵一样欣赏各类美女,但最终都是爱而不得,反而回望这些女人最终归宿的那些男人却都是对其百般殷勤,马大元如此,钟万仇如此,我想金庸这种用意无非是想表达的是对年轻人痴情眷恋行为的一种奉劝,懂得珍惜,方为幸福。
偈语云: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你所苦苦追求而拥有和得到的,都是短暂的,并终将失去。欢乐是短暂的,痛苦是永久的。痛苦是因为你的欲望,即使你的欲望满足了,你也终将失去。世界并不是一种真实的存在,甚至连段誉身世都有一种原罪。我看过很多网上有人说《天龙八部》就是一本佛家寓言小说,单纯从名字来看确实有这个嫌疑,金庸也一直没出来澄清过,不过我更相信他只是借用佛家语言来表达芸芸众生的含义。书中所有人物无不为自身的贪嗔痴爱所困,造就了一个众生皆苦,有情皆孽的娑婆世界。陈世骧先生对《天龙八部》的评论还是相当到位的:“无人不冤,有情皆孽”!
情痴---金庸
补充写一点关于金庸的家族史和经历,就不难看出金庸为什么那么多作品里都在写痴情的情。他自己本人一生情寄夏梦,爱而不得,倪匡曾调侃金庸最像段誉,痴爱一人,也是这个原因。
包括他自己的儿子査传侠也是一个情痴,19岁就因为感情问题,自缢身亡,让56岁的金庸痛失长子,悔恨不已,因为他对于这个长子曾寄予了厚望。传侠还在牙牙学语时,金庸就开始教他《三字经》。传侠4岁时能背诵全本《三字经》,大家都叫他“小神童”,11岁时就开始发表文章,他的作文《我的人生是为了什么》,令班主任印象深刻,其性格的忧郁可谓早露端倪。友人多次相劝
凡是在朝廷上听取意见处理*事的时候,如果威武严肃凶猛刚烈而不喜宽容引导欢,那么臣下就会畏惧而不敢亲近,就会隐瞒真情不会说出真心话;像这样,那么大事恐怕会废弛,小事恐怕会落空。如果一味随和,喜欢宽容地顺从别人而漫无限度,那么奸诈邪恶的言论就会纷至沓来,试探性的谈说就会蜂拥而起;像这样,那么听到的事情就会面广量大而*事也就繁多琐碎了,这就又对处理*事有害了。因此制定了法律而不再依靠臣下讨论研究,那么法律尚未涉及的事情就必然会废弃。规定了各级官吏的职权范围而不彼此沟通,职权范围尚未涉及的地方就必然会落空。因此制定了法律而又依靠臣下的讨论研究,规定了各级官吏的职权范围而又彼此沟通,那就不会有隐匿的智谋,不会有遗漏的善行,各种工作也就不会有失误了,不是君子是无法达到这种程度的。公正无私,是处理*事的准则;中正平和,是处理*事的准绳。那些有法律依据的就按照法律来办理,没有法律条文可遵循的就按照类推的办法来办理,这是处理*事的最佳措施。偏袒而没有常规,是处理*事的歪道。因此,有了良好的法制而产生动乱,是有过这种情况的;有了君子而国家发生混乱的,从古到今还未曾听到过。古书上说:“国家的安定产生于君子,国家的动乱来源于小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
分均则不偏,势齐则不壹,众齐则不使。有天有地而上下有差,明王始立而处国有制。夫两贵之不能相事,两贱之不能相使,是天数也。势位齐而欲恶同,物不能澹则必争,争则必乱,乱则穷矣。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使有贫富贵贱之等,足以相兼临者,是养天下之本也。《书》曰:“维齐非齐。”此之谓也。
名分职位相等了就不再偏向谁了,势位权力就无法统一,大家平等了就谁也不能役使谁。自从有了天有了地,就有了上和下的差别;贤明的君主一登上王位,治理国家就有了一定的等级制度。两个同样高贵的人不能互相侍奉,两个同样卑贱的人不能互相役使,这是合乎自然的道理。如果人们的权势地位相等,而爱好与厌恶又相同,那么由于财物不能满足需要,就一定会发生争抢;一发生争抢就一定会混乱,社会混乱国家就会陷入困境。古代的圣王痛恨这种混乱,所以制定了礼义来分别他们,使人们有贫穷与富裕、高贵与卑贱的差别,使自己能够凭借这些来全面统治他们,这是统治天下的根本原则。《尚书》上说:“要整齐划一,在于不整齐划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马骇舆,则君子不安舆;庶人骇*,则君子不安位。马骇舆,则莫若静之;庶人骇*,则莫若惠之。选贤良,举笃敬,兴孝弟,收孤寡,补贫穷。如是,则庶人安*矣。庶人安*,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之谓也。故君人者,欲安,则莫若平*爱民矣;欲荣,则莫若隆礼敬士矣;欲立功名,则莫若尚贤使能矣。是人君之大节也。三节者当,则其馀莫不当矣;三节者不当,则其馀虽曲当,犹将无益也。孔子曰:“大节是也,小节是也,上君也;大节是也,小节一出焉,一入焉,中君也;大节非也,小节虽是也,吾无观其馀矣。”
马在拉车时受惊了狂奔,那么君子就不能安稳的坐在车中;老百姓在*治上受惊了乱干,那么君子就不能稳坐江山。马拉车时候受到了惊吓,那就没有比使它安静下来更好的了;老百姓在*治上受到惊吓,那就没有比给他们恩惠更好的了。选用贤能的人,提拔忠厚恭谨的人,提倡孝顺父母、友爱兄长,收养孤儿寡妇,补助贫穷的人,像这样那么老百姓就安于*治了。老百姓安于*洽,然后君子才能安居上位。古书上说:“君主,好比是船;百姓,好比是水。水能载船,水也能翻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所以统治人民的君主,要想安定,就没有比调正好*策、爱护人民更好的了;要想荣耀,就没有比尊崇礼义、敬重文人更好的了;更想建立功业和名望,就没有比推崇品德高尚的人、使用有才能的人更好的了。这些是当君主的重要关键。这三个关键都做得恰当,那么其余的就没有什么不恰当了。这三个关键做得不恰当,那么其余的即使处处恰当,还是毫无裨益的。孔子说:“大节对,小节也对,这是上等的君主。大节对,小节有些出入,这是中等的君主。大节错了,小节即使对,我也不要再看其余的了。”
成侯、嗣公,聚敛计数之君也,未及取民也;子产,取民者也,未及为*也;管仲,为*者也,未及修礼也。故修礼者王,为*者强,取民者安,聚敛者亡。故王者富民,霸者富士,仅存之国富大夫,亡国富筐箧,实府库。筐箧已富,府库已实,而百姓贫,夫是之谓上溢而下漏。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则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故我聚之以亡,敌得之以强。聚敛者,召寇、肥敌、亡国、危身之道也,故明君不蹈也。
卫成侯、卫嗣公,是搜刮民财、精于计算的国君,没能达到取得民心的境地;子产,是取得民心的人,却没能达到处理好*事的境地;管仲,是善于从理*事的人,但没能达到遵循礼义的境地。遵循礼义的能成就帝王大业,善于处理*事的能强大,取得民心的能安定,搜刮民财的会灭亡。称王天下的君主使民众富足,称霸诸侯的君主使战士富足,勉强能存在的国家使大夫富足,亡国的君主只是富了自己的箱子、塞满了自己的仓库。自己的箱子已装足了,仓库已塞满了,而老百姓则贫困了,这叫做上面漫出来而下面漏得精光。这样的国家,内不能防守,外不能征战,那么它的垮台灭亡可以立刻等到了。所以我搜刮民财以致灭亡,敌人得到这些财物因而富强。搜刮民财,实是招致侵略者、肥了敌人、灭亡本国、危害自身的道路,所以贤明的君主是不走这条路的。
王夺之人,霸夺之与,强夺之地。夺之人者臣诸侯,夺之与者友诸侯,夺之地者敌诸侯。臣诸侯者王,友诸侯者霸,敌诸侯者危。
要称王天下的和别国争夺民众,要称霸诸侯的和别国争夺同盟国,只图逞强的和别国争夺土地。和别国争夺民众的可以使诸侯成为自己的臣子,和别国争夺同盟国的可以使诸侯成为自己的朋友,和别国争夺土地的就会使诸侯成为自己的敌人。使诸侯臣服的能称王天下,同诸侯友好的能称霸诸侯,和诸侯为敌的就危险了。
用强者:人之城守,人之出战,而我以力胜之也,则伤人之民必甚矣。伤人之民甚,则人之民恶我必甚矣;人之民恶我甚,则日欲与我斗。人之城守,人之出战,而我以力胜之,则伤吾民必甚矣。伤吾民甚,则吾民之恶我必甚矣;吾民之恶我甚,则日不欲为我斗。人之民日欲与我斗,吾民日不欲为我斗,是强者之所以反弱也。地来而民去,累多而功少,虽守者益,所以守者损,是以大者之所以反削也。诸侯莫不怀交接怨而不忘其敌,伺强大之间,承强大之敝,此强大之殆时也。
使用强力来和别国争夺土地的君主,人家或者据城守卫,人家或者出城迎战,而我用武力去战胜他们,那么伤害别国的民众必然很厉害。伤害别国的民众很厉害,那么别国的民众怨恨我也必然很厉害。别国的民众怨恨我很厉害,那就会天天想和我战斗。人家或者据城守卫,人家或者出城迎战,而我用武力去战胜他们,那么伤害自己的民众必然很厉害。伤害自己的民众很厉害,那么自己的民众怨恨我也必然很厉害。自己的民众怨恨我很厉害,那就天天不想为我战斗。别国的民众天天想和我战斗,我自己的民众天天不想为我战斗,这就是强国反而变弱的原因。土地夺来了而民众离心离德了,忧患很多而功劳很少,虽然守卫的土地增加了,用来守卫土地的民众却减少了,这就是大国反而被割削的原因。诸侯无不互相结交、连结那些对强国心怀怨恨的国家而不忘记他们的敌人,他们窥测那强大之国的漏洞,趁着强大之国的衰败来进攻,这就是强大之国的危险时刻了。
知强大者不务强也,虑以王命全其力,凝其德。力全则诸侯不能弱也,德凝则诸侯不能削也,天下无王霸主则常胜矣。是知强道者也。
懂得强大之道的君主不致力于逞强黩武,而是考虑用天子的命令来保全自己的实力、积聚自己的德望。实力保全了,那么各国诸侯就不能使他衰弱了;德望积聚了,那么各国诸侯就不能削弱他了;天下如果没有能成就王业、霸业的君主,那么他就能常常取胜了。这是懂得强大之道的君主。
彼霸者则不然:辟田野,实仓廪,便备用,案谨募选阅材伎之士,然后渐庆赏以先之,严刑罚以纠之。存亡继绝,卫弱禁暴,而无兼幷之心,则诸侯亲之矣;修友敌之道以敬接诸侯,则诸侯说之矣。所以亲之者,以不并也,并之见则诸侯疏矣;所以说之者,以友敌也,臣之见则诸侯离矣。故明其不并之行,信其友敌之道,天下无王霸主,则常胜矣。是知霸道者也。
那些奉行霸道的君主就不是这样。他开垦田野,充实粮仓,改进设备器用,严格谨慎地招募、选择、接纳有才能技艺的士人,然后加重奖赏来诱导他们,加重刑罚来督责他们;他使灭亡的国家能存在下去,使已经断绝了的后代继承关系能继续下去,保护弱小的国家,禁止残暴的国家,但是并没有吞并别国的野心,那么各国诸侯就会亲近他了。他遵行与力量匹敌的国家相友好的原则去恭敬地接待各国诸侯,那么各国诸侯就喜欢他了。各国诸侯之所以亲近他,是因为他不吞并别国;如果吞并别国的野心暴露出来,那么各国诸侯就会疏远他了。各国诸侯之所以喜欢他,是因为他和力量匹敌的国家相友好;如果要使各国诸侯臣服的意图暴露出来,那么各国诸侯就会背离他了。所以,表明自己不会有吞并别国的行为,信守自己和匹敌的国家相友好的原则,天下如果没有成就王业的君主,这奉行霸道的君主就能常常取胜了。这是懂得称霸之道的君主。
湣王毁于五国,桓公劫于鲁庄,无它故焉,非其道而虑之以王也。
齐闵王被五国联*摧毁,齐桓公被鲁庄公的臣子劫持,这没有其他的缘故,就是因为他们实行的不是王道却想靠它来称王。
彼王者不然:仁眇天下,义眇天下,威眇天下。仁眇天下,故天下莫不亲也;义眇天下,故天下莫不贵也;威眇天下,故天下莫敢敌也。以不敌之威,辅服人之道,故不战而胜,不攻而得,甲兵不劳而天下服,是知王道者也。知此三具者,欲王而王,欲霸而霸,欲强而强矣。
那些奉行王道的君主就不是这样。他的仁爱高于天下各国,道义高于天下各国,威势高于天下各国。仁爱高于天下各国,所以天下没有谁不亲近他。道义高于天下各国,所以天下没有谁不尊重他。威势高于天下各国,所以天下没有谁敢与他为敌。拿不可抵挡的威势去辅助使人心悦诚服的仁义之道,所以不战而胜,不攻而得,不费一兵一甲天下就归服了,这是懂得称王之道的君主。懂得了上述或王、或霸、或强的条件的君主,想要称王就能称王,想要称霸就能称霸,想要致强就能致强。
王者之人:饰动以礼义,听断以类,明振毫末,举措应变而不穷。夫是之谓有原。是王者之人也。
奉行王道而成就王业的君主所拥有的辅佐大臣:能用礼义来端正自己的行动,按照法度来处理决断*事,明察得能揭发出毫毛末端般的细微小事,能随各种变化而采取相应的措施,不会穷于应付。这叫做掌握了根本。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拥有的辅佐大臣。
王者之制:道不过三代,法不贰后王;道过三代谓之荡,法贰后王谓之不雅。衣服有制,宫室有度,人徒有数,丧祭械用皆有等宜。声则非雅声者举废,色则凡非旧文者举息,械用则凡非旧器者举毁。夫是之谓复古。是王者之制也。
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实行的制度:奉行的*治原则不超出夏、商、周三代,实行的法度不背离当代的帝王。*治原则古得超过了三代便叫做荒诞,法度背离了当代的帝王便叫做不正。不同等级的人衣服各有规格,住房各有标准,随从人员各有一定的数目,丧葬祭祀用的器具各有相称的规定。音乐,凡是不合乎正声雅乐的全部废除;色彩,凡是不合乎原色文彩的全部禁止;器具,凡是不同于原来器具的全部毁掉。这叫做复古。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实行的制度。
王者之论:无德不贵,无能不官,无功不赏,无罪不罚,朝无幸位,民无幸生。尚贤使能而等位不遗,析愿禁悍而刑罚不过,百姓晓然皆知夫为善于家而取赏于朝也,为不善于幽而蒙刑于显也。夫是之谓定论。是王者之论也。
奉行王道的君主对臣民的审察处理:没有德行的不让他显贵,没有才能的不让他当官,没有功劳的不给奖赏,没有罪过的不加处罚。朝廷上没有无德无功而侥幸获得官位的,百姓中没有游手好闲而侥幸获得生存的。崇尚贤德,任用才能,授予的等级地位各与德才相当而没有疏失;制裁狡诈,禁止凶暴,施加的刑罚各与罪行相当而不过分。老百姓都明明白白地知道:即使在家里行善修德,也能在朝廷上取得奖赏;即使在暗地里为非作歹,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到惩处。这叫做确定不变的审处。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对臣民的审察处理。
王者之法:等赋、*事、财万物,所以养万民也。田野什一,关市几而不征,山林泽梁以时禁发而不税,相地而衰*。理道之远近而致贡,通流财物粟米,无有滞留,使相归移也。四海之内若一家,故近者不隐其能,远者不疾其劳,无幽闲隐僻之国莫不趋使而安乐之。夫是之为人师。是王者之法也。
奉行王道的君主的法度:规定好赋税等级,管理好民众事务,管理好万物,这是用来养育亿万民众的。对于农田,按收入的十分之一征税;对于关卡和集市,进行检查而不征税;对于山林湖堤,按时封闭和开放而不收税。考察土地的肥瘠来分别征税,区别道路的远近来收取贡品。使财物、粮米流通,没有滞留积压;使各地互通有无来供给对方,四海之内就像一家人一样。所以近处的人不隐藏自己的才能,远处的人不厌恶奔走的劳苦,即使是幽远偏僻的国家,也无不乐于前来归附百听从役使。这种君主叫做人民的师表。这就是奉行王道的君主所实行的法度。
北海则有走马吠犬焉,然而中国得而畜使之;南海则有羽翮、齿革、曾青、丹干焉,然而中国得而财之;东海则有紫、紶、鱼、盐焉,然而中国得而衣食之;西海则有皮革、文旄焉,然而中国得而用之。故泽人足乎木,山人足乎鱼,农夫不斲削、不陶冶而足械用,工贾不耕田而足菽粟。故虎豹为猛矣,然君子剥而用之。故天之所覆,地之所载,莫不尽其美,致其用,上以饰贤良,下以养百姓而安乐之。夫是之谓大神。《诗》曰:“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此之谓也。
北海有善于奔走的马和善于吠叫的狗,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畜养役使它们。南海有羽毛、象牙、犀牛皮、曾青、殊砂,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使用它们。东海有紫色的粗麻布、鱼、盐,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穿着、食用它们。西海有皮革和色彩斑烂的牦牛尾,而中原各国可以得到并使用它们。所以湖边打鱼的人会有足够的木材,山上伐木的人会有足够的鲜鱼;农民不砍削、不烧窑冶炼而有足够的器具,工匠、商人不种地而有足够的粮食。虎、豹要算是凶猛的了,但是君子能够剥下它们的皮来使用。所以苍天所覆盖的,大地所承载的,没有什么东西不充分发挥它们的优点、竭尽它们的效用,上用来装饰贤良的人、下用来养活老百姓百使他们都安乐。这叫做大治。《诗》云:“天生高大的岐山,太王使它大发展;太王已经造此都,文王使它长平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以类行杂,以一行万。始则终,终则始,若环之无端也,舍是而天下以衰矣。天地者,生之始也;礼义者,治之始也;君子者,礼义之始也;为之,贯之,积重之,致好之者,君子之始也。故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君子者,天地之参也,万物之总也,民之父母也。无君子,则天地不理,礼义无统,上无君师,下无父子,夫是之谓至乱。君臣、父子、兄弟、夫妇,始则终,终则始,与天地同理,与万世同久,夫是之谓大本。故丧祭、朝聘、师旅一也;贵贱、杀生、与夺一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一也;农农、士士、工工、商商一也。
用各类事物的法则去治理各种纷繁复杂的事物,用统括一切的法则去治理万事万物,从始到终,周而复始,就像圆环没有头一样。如果舍弃了这个原则,那么天下就要衰微了。天地,是生命的本源:礼义,是天下大治的本源;君子,是礼义的本源。学习研究礼义,熟悉贯通礼义,积累增多礼义方面的知识,极其爱好礼义,这是做君子的开始。所以天地生养君子,君子治理天地。君子,是天地的参赞,万物的总管,人民的父母。没有君子,那么天地就不能治理,礼义就没有头绪,上没有君主、师长的尊严,下没有父子之间的伦理道德,这叫做极其混乱。君臣、父子、兄弟、夫妻之间的伦理关系,从始到终,从终到始,它们与天地有上下之分是同样的道理,与千秋万代同样长久,这叫做最大的根本。所以丧葬祭祀的礼仪、诸侯定期朝见天子的礼仪、*队中的礼仪,其道理是一样的。使人高贵或卑贱、将人处死或赦免、给人奖赏或处罚,其道理是一样的。君主要像个君主、臣子要像个臣子、父亲要像个父亲、儿子要像个儿子、兄长要像个兄长、弟弟要像个弟弟,其道理是一样的。农民要像个农民、读书人要像个读书人、工人要像个工人、商人要像个商人,其道理是一样的。
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力不若牛,走不若马,而牛马为用,何也?曰:人能群,彼不能群也。人何以能群?曰:分。分何以能行?曰:义。故义以分则和,和则一,一则多力,多力则强,强则胜物;故宫室可得而居也。故序四时,裁万物,兼利天下,无它故焉,得之分义也。
水、火有气却没有生命,草木有生命却没有知觉,禽兽有知觉却不讲道义;人有气、有生命、有知觉,而且讲究道义,所以人最为天下所贵重。人的力气不如牛,奔跑不如马,但牛、马却被人役使,为什么呢?就是因为:人能结合成社会群体,而它们不能结合成社会群体。人为什么能结合成社会群体?就是因为有等级名分。等级名分为什么能实行?就是因为有道义。所以,根据道义确定了名分,人们就能和睦协调;和睦协调,就能团结一致;团结一致,力量就大;力量大了,就强盛;强盛了,就能战胜外物;所以人才有可能在房屋中安居。所以,人才能依次排列四季,管理好万事万物,使天下都得到利益,这并没有其他的缘故,而是从名分和道义中得来的。
故人生不能无群,群而无分则争,争则乱,乱则离,离则弱,弱则不能胜物,故宫室不可得而居也,不可少顷舍礼义之谓也。能以事亲谓之孝,能以事兄谓之弟,能以事上谓之顺,能以使下谓之君。
人生活着不能没有社会群体,但结合成了社会群体而没有等级名分的限制就会发生争夺,一发生争夺就会产生动乱,一产生动乱就会离心离德,离心离德就会使力量削弱,力量弱了就不能胜过外物,所以也就不能在房屋中安居了——这是说人不能片刻舍弃礼义。能够按礼义来侍奉父母叫做孝,能够按礼义来侍奉兄长叫做悌,能够按礼义来侍奉君主叫做顺,能够按礼义来役使臣民叫做君。
君者,善群也。群道当,则万物皆得其宜,六畜皆得其长,群生皆得其命。故养长时,则六畜育;杀生时,则草木殖;*令时,则百姓一,贤良服。
所谓君,就是善于把人组织成社会群体的意思。组织社会群体的原则恰当,那么万物都能得到应有的合宜安排,六畜都能得到应有的生长,一切生物都能得到应有的寿命。所以饲养适时,六畜就生育兴旺;砍伐种植适时,草木就繁殖茂盛;*策法令适时,老百姓就能被统一起来,有德才的人就能被使用。
圣王之制也:草木荣华滋硕之时,则斧斤不入山林,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鼋鼍、鱼鳖、鳅鳣孕别之时,罔罟*药不入泽,不夭其生,不绝其长也;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馀食也;洿池、渊沼、川泽谨其时禁,故鱼鳖优多而百姓有馀用也;斩伐养长不失其时,故山林不童而百姓有馀材也。
圣明帝王的制度:草木正在开花长大的时候,砍伐的斧头不准进入山林,这是为了使它们的生命不夭折,使它们不断生长;鼋、鼍、鱼、鳖、泥鳅、鳝鱼等怀孕产卵的时候,鱼网、*药不准投入湖泽,这是为了使它们的生命不夭折,使它们不断生长。春天耕种、夏天锄草、秋天收获、冬天储藏,这四件事都不丧失时机,所以五谷不断地生长而老百姓有多余的粮食;池塘、水潭、河流、湖泊,严格禁止在规定时期内捕捞,所以鱼、鳖丰饶繁多而老百姓有多余的资财;树木的砍伐与培育养护不错过季节,所以山林不会光秃秃而老百姓有多余的木材。
圣王之用也:上察于天,下错于地,塞备天地之间,加施万物之上,微而明,短而长,狭而广,神明博大以至约。故曰:一与一是为人者谓之圣人。
圣明帝王的作用:上能明察天时的变化,下能安排好土地的开发;他的作用充满了天地之间,施加到万物之上;隐微而又明显,短暂而又长久,狭窄而又广阔;它圣明博大,却又极其简要。所以说:从礼义到礼义,这样做人的,就叫做圣人。
序官:宰爵知宾客、祭祀、飨食、牺牲之牢数,司徒知百宗、城郭、立器之数,司马知师旅、甲兵、乘白之数。修宪命,审诗商,禁淫声,以时顺修,使夷俗邪音不敢乱雅,大师之事也。修堤梁,通沟浍,行水潦,安水臧,以时决塞,岁虽凶败水旱,使民有所耘艾,司空之事也。相高下,视肥,序五种,省农功,谨蓄藏,以时顺修,使农夫朴力而寡能,治田之事也。修火宪,养山林薮泽草木、鱼鳖、百索,以时禁发,使国家足用而财物不屈,虞师之事也。顺州里,定廛宅,养六畜,闲树艺,劝教化,趋孝弟,以时顺修,使百姓顺命,安乐处乡,乡师之事也。论百工,审时事,辨功苦,尚完利,便备用,使雕琢文采不敢专造于家,工师之事也。相阴阳,占?兆,钻龟陈卦,主攘择五卜,知其吉凶妖祥,伛巫、跛击之事也。修采清,易道路,谨盗贼,平室律,以时顺修,使宾旅安而货财通,治市之事也。抃急禁悍,防淫除邪,戮之以五刑,使暴悍以变,奸邪不作,司寇之事也。本*教,正法则,兼听而时稽之,度其功劳,论其庆赏,以时慎修,使百吏免尽而众庶不偷,冢宰之事也。论礼乐,正身行,广教化,美风俗,兼覆而调一之,辟公之事也。全道德,致隆高,綦文理,一天下,振毫末,使天下莫不顺比从服,天王之事也。故*事乱,则冢宰之罪也;国家失俗,则辟公之过也;天下不一,诸侯俗反,则天王非其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