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文化起源于道家,是建立在道家基础之上的道传文化。东周时期百家争鸣,其实除老子传的大道外,其余诸子百家的思想都取自于道家,或从道家思想中分离出一小部分独成一家;或盗取了道家思想,再杂合进其它的东西成为一家;或站在自己基点上,邪悟、歪曲了道家思想而成一家。
春秋末期时,孔子整理总结了自尧舜以来的文明教化,以及史前文明周易,建立了儒家学说。儒家学说是从道家文化中分离出来的入世做人的部分。也就是说,在初期的道传文化中,出世修仙与入世做人这两部分是一体的。到了孔子时,就将道家入世做人的部分单独分离出来,独成儒家,到汉武帝时全面推行于世,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所以儒家是依附于道家的,可看作是道家低层的一部分,其以道家思想为核心与基础,称为“外儒内道”。
前面讲了,儒家主张王道,施行仁义,以礼乐治理天下。儒家治国,主要采用的是礼乐之术。礼,指的是礼义;乐,是指乐舞。关于乐,请参见前面的《乐舞仙踪》文化专题,不再多述,这里主要谈论儒家礼治。
孔子说:大道施行的时代,和夏商周三代杰出君王在位的时代,我虽然没能赶上,但都留下有历史记载。大道施行的时代,天下百姓都是为公的,没有私心。那时选用有道德和才能的人管理天下事务,人人都讲究诚信,天下和睦。那时的人,不只把自己的亲人当作亲人,而是把天下人都当作亲人;不只把自己的子女当作子女,而是把别人的子女也当作自己的子女;所以那时,老年人都能安享晚年,壮年人都各尽其能,幼年人都能健康成长,鳏寡孤独和残废有病的人,都能得到全社会的照顾。那时,人们不愿让财物浪费在地上,但也不会据为私有;人们担心力气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但都不是为了自己而尽力。那个时期,百姓淳朴善良,心机智巧都得不到施用,天下没有盗贼,家家都不用锁门……这种社会状态,称为“大同”。
如今,大道废弃了,天下已成为一家私有,天下人都只为自己的家庭,都只亲近自己的亲人,只爱护自己的子女,财物生怕不归自己所有,气力唯恐出在自己的身上。天子诸侯等把父子相承、兄弟相传作为礼制;在城墙外面还要挖上护城河,作为防御措施;把礼义作为治理天下的根本大法,用来规范君臣关系,使父子关系亲密、兄弟和睦、夫妻和谐;用礼义建立起各种制度,用来划分耕地和户籍,用来推崇勇敢聪明的人,以帮助自己建功立业。因此,各种心机智巧开始盛行,战乱也由此兴起。夏禹、商汤、周文王、武王、成王、周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产生的佼佼者,他们没有一个不是谨慎遵循礼义的,以礼来治理天下……这种社会形态,称为“小康”。[1]
孔子所向往的“大同”社会,其实相当于是道家无为而治的社会状态;“小康”社会,则是儒家所推崇的王道治世的社会状态。从大同到小康,孔子论述了道家治世到儒家治世的转变,即外儒内道的形成过程。
道家治国,没有术、器,只有道,一切大道无形;儒家治国,则主要依赖礼乐之术。那是不是说在道家所讲的无为而治时期没有礼乐?还不是这样的,据记载,在三皇时期早就有了礼乐,但那时根本不是用来治国的,而只是治国过程中的副产品。
打个比方,一个幼儿园小孩,他会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来做算术题,对他来说,只有借助这些方法才能做得出算术题。而对一个数学教授来说,他绝不会幼稚的掰着手指头去做算术题,而是心中有数,脱口而出。这不是说数学教授不懂怎么掰手指头,而是他压根儿就用不上,若强加给他反而变得幼稚可笑。道家无为而治的时期,不需要借助任何术器,也是这个道理。
在大道施行的时代,人们都在道中自然率性而为,一言一行都出自道中,“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礼则是围绕着道义这核心层面,在其外围所生出来的术,是将道对应到表层的具体行为与要求,然后进行模式化后的结果。
也可以说,道是直接针对人心的心法;礼则是人类外在的一种行为准则。人的外在表现与内心思想是紧密相关的,从根本上来说,是人心决定着人的外在行为表现,人的一言一行都是发自内心的,受内在所控制。所以在大道施行的时期,百姓都位于道中,心灵都同化于大道,纯真无邪,一言一行都发自于内心,出自于大道,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后来人类社会堕落了,心灵被后天的私心欲望等所污染,偏离了大道。人类内在偏离了大道,外在言行表现也就相应偏了原本道中的和谐完美状态。这时,天下美好幸福的状态便被打破,各类战争、灾祸开始出现。为了解决人心偏离大道后出现的各种外在问题,于是礼便开始兴起,用来规范、约束人的外在行为与处事方式。
礼,参照人类在道中应有的外在行为与行事标准为准则,将这些外在行为与处事标准进行模式化、规范化,从而形成各种礼仪制度。礼的核心是背后隐含的道,这是礼的灵*。
周朝时,已制定了非常完备的礼义制度,并划分为五礼,分别是:吉礼(各种祭祀之礼的总称,如祭祀天地神灵、日月星辰、山川河岳、祖先社稷等)、凶礼(各种伤亡灾祸之礼的总称,包括丧葬礼、荒礼、吊礼、恤礼、襘礼等)、*礼(一切有关*事方面礼仪活动的总称,如亲征、遣将、受降、凯旋、大射等)、宾礼(邦国间外交往来及接待宾客的礼仪活动总称,如朝聘之礼、士相见礼等)、嘉礼(调和人际关系、沟通联络感情等礼仪的总称,如:登基册封之礼、饮食之礼、婚冠之礼、宾射之礼、飨燕之礼、脤膰之礼、贺庆之礼等)
《礼记·礼运》中说:礼,是古圣先王秉承天道而建立的,用来治理人情世事……礼,必定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之上,它效法于地德,参验于*神,然后贯彻于丧礼、祭礼、射礼、乡饮酒礼、冠礼、婚礼、觐礼、聘礼等诸礼之中。圣人用礼来治理天下,天下便可被归正。[2]
《太公六韬》中说:礼,只是天道的外在装饰与点缀。[3]
这里再次明确了礼与道的关系。打个比方来说:若道是人天生的完美长相,礼就好比是后天的化妆。如果人生得天生丽质,完美无瑕,那就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根本不需要再涂脂抹粉的化妆,越化妆反而越丑陋、做作。当人生得有缺憾,长相不够完美时,才需要化妆,而她也是以完美的形象为标准,通过外在人为的方式去遮掩、弥补自身长相的不足,使自己看起来更完美。
礼的核心不是表面繁琐的礼节与形式,而是其所展现的义,儒家的经典《礼记》就是阐述礼背后所隐含的义的,这是礼建立的根本。而义的根本则是道,义是对道的捍卫与遵循,所以礼所展现的核心是道。
儒家所讲的仁、义、忠、恕、诚、信、孝、廉、贞、节以及中庸等等君子之道,都是礼之义,是礼的核心与灵*。
所以在大道施行的时期,不需要推行礼,礼成了多余的累缀。但对于已经背离大道的人类社会来说,礼则是必须遵循的准则,它规范了人类外在的行为与状态,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标准,否则人类社会将会沦为禽兽之邦。
道家治国是由内及外的,它抓住了根本,守住内在最核心的道的层面,使百姓都回归于道,在道中自然率性而为,没有任何外在的形式约束。当天下都回归于道中时,将会产生由内而外的影响,一切外在的表现与形式都将不会脱离道的标准要求,天下将处于从心所欲而不逾矩的状态,一切都在这状态中和谐完美。
儒家以礼治国,是通过礼来规范约束百姓的外在行为与状态,由外而内的去影响、规范人类的道德行为,使从外在符合道的标准。二者在方向上有所不同。
《左传·庄公十八年》中说:“名位不同,礼亦异数。”
《礼记?乐记》中说:“乐统同,礼辨异。”
这里说出了礼的另一个特点,就是礼是因人而别、因事而异的,是等级分明、尊卑有序的。
《礼记?曲礼上》说:“夫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也。”
儒家在礼制之下推行仁义,讲仁爱,但儒家之爱在礼之下,是“等差之爱”。也就是说儒家的仁爱是分等级的,先爱自己最亲的人,然后再爱关系疏远的,如父子、兄弟、夫妻、朋友,然后众生。
《中庸》中说:对亲近之人的爱,是根据亲疏关系分等差的;对贤能之士的尊重,是根据德才禄位分等级的,这些都是礼所生成的。[4]
现代的民主社会讲究一切平等,绝对的平等,甚至父母连自己的小孩都不能打骂,这是有弊端的。礼是绝不能平等的,否则就乱了社会人伦的秩序,使社会大乱不治。
为什么这么说呢?
前面孔子论述过大同与小康的异同。孔子非常向往大同社会,可能是他一生的梦想,但孔子为什么不直接奔大同社会去努力,而是只提倡小康?
这是因为时代人心不同了。好比一个天真可爱、纯真无邪的小孩子,光着屁股在外面到处跑,人们见了都觉得很自然,非常纯真可爱。但如果一个成年大人,光着屁股满大街跑,那肯定是放荡淫乱,伤风败俗。
因为小孩心里纯真干净,他根本没有男女观念,不知色心淫欲为何物,所以可以自然率性而为,人们会觉得和谐可爱。而一个情欲满身的成年人,光着屁股大街上跑,则是淫荡之举,败坏道德。
同理,在大同时期,人心都归于道中,爱是没有等差的。那时的人,不只把自己的亲人当作亲人,而是把天下人都当作亲人;不只把自己的子女当作子女,而是把别人的子女也当作自己的子女,人人都是为公的,没有私心。而在天下都偏离了大道后,天下就成了私家所有,人人都为私,都为自己的家庭、为自己,这时再以大道时期的要求来要求百姓,就太高了,天下可能没有两个人能做到,反而打乱了整体的社会秩序,使社会大乱。
在《吕氏春秋》、《淮南子》中都记载着一则“子贡拒金”的故事:
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如果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可以到国库报销赎金。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贡在国外赎了一个鲁国人,回国后拒绝收下国家赔偿金。孔子知道后说:“子贡做错了,从今以后,鲁国人将不会从别国赎回奴仆了。”[5]
子贡这种无私的行为,孔子为什么说他做错了呢?孔子说,“一个真正的圣人,他做事情的目的是改变社会风气、教化百姓,不仅仅是做有利于自己的行为。现在鲁国富人少,穷人多,向国家领取补偿金,对你没有任何损失;但不领取补偿金,鲁国就没有人再去赎回自己沦为奴隶的同胞了。”[6]
因为鲁国穷人才是大多数,本来“赎人领取补偿”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道德行为,可成为一种社会公德。而由于子贡的行为,把“赎人不要补偿”变成了新的、大多数人难以做到的标准。由于大部分人无法做到,所以结果就是很多人明明可以赎人,但因为无法做到“赎人不要补偿”而望而却步。把只有个别人才能达到的道德行为变为普遍的社会公德,则无助于提高整个社会的道德行为,应该循序渐进,一步步引导百姓。
再比让一匹马驮一百斤,没有问题,让一条狗也驮一百斤,就会压死它。不同的时期,不同的社会人心,必须以不同的要求来循序渐进,不能一蹴而就,否则就会引起社会混乱。
礼的异数,就是如此。所以在礼制下,先亲近爱护自己关系最亲的人,然后再将对亲人的爱扩大到关系疏远的人,最后扩大到天下众生。
孟子说:将对自己父母长辈的孝,扩大到对天下父母长辈的孝爱;将对自己孩子的慈爱,扩大为对天下孩子的慈爱。[7]
孟子又说:由亲爱自己的亲人而仁爱天下百姓,由仁爱天下百姓而爱惜万物。[8]
儒家礼治,就是依据天下人心的状态,先建立等级秩序,然后根据这个秩序去引导,使天下百姓能先达小康,而后达大同。并非礼有意将天下分为三六九等,区别对待,而是在天下为私的社会,无法施行天下为公时的标准,必须先建立秩序,然后逐步引导、提升,使终能回归于道中,达天下为公。儒家走到终极层面,就是道,这是外儒内道的内涵展现。
所以礼会依据每个人所处的不同名份、地位、环境等,施行不同的礼节。根据亲疏、尊卑、男女、长幼等等顺序定人伦、建纲纪、立秩序。礼为每个人在复杂的社会关系中都定下了明确的位置,制定不同的礼节,使人人各居其位,各施其职,井然有序而大治不乱。
礼是效法天地宇宙,遵从天道,在人间所建立的秩序,定下的人之规范。礼将人的外在行为与行事标准,与道相对应。通过其所建立的秩序与规范,使人能由外而内的回归道德标准。
随着人类社会越来越堕落,越来越偏离大道,治国方式便越来越往表面上发展。礼的重心也由其背后的道义内涵,越来越往表面形式上偏离、发展,越来越注重表面的形式,而沦丧了背后道义,慢慢变得繁文缛节、流于形式。儒家便在历史的发展中,慢慢褪去了背后的仙气与灵秀,在越来越往表面发展的过程中,开始变得俗气、死板与迂腐,这也是儒家在旧宇宙成住坏灭宿命中的劫数。
最后再拿化妆对人类治国手段的发展作一个比喻:刚开始时是淡妆,主要依据先天的长相,展现天然真我的气质,表面只作适当的修饰、弥补,使人看起来自然、看不出化妆的痕迹为上。越到后面,就越依赖于外在的妆扮,流于表面的修饰,完全掩埋了先天的气质,使妆化得越来越浓重、娇艳,最后就变成了“画妆”,使整张脸都是画上去的,完全迷失了原来的模样,但此时只要被水一洗便会露出底下所掩盖的丑陋虚假的面目。
[1]《礼记·礼运》: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知,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选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谨于礼者也。以着其义,以考其信,着有过,刑仁讲让,示民有常。如有不由此者,在势去,众以为殃,是谓『小康』。」
[2]《礼运》曰:“夫礼,先王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是故礼必本于天,殽于地,列于*神,达于丧祭射御,冠昏朝聘。圣人以礼示之,天下国家可得而正也”。
[3]《太公六韬》曰:“礼者,天理之粉泽”。
[4]《中庸》:“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
[5]《吕氏春秋》:鲁国之法,鲁人为人臣妾于诸侯、有能赎之者,取其金于府。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
[6]《淮南子》:夫圣人之举事也,可以移风易俗,而受教顺可施后世,非独以适身之行也。今国之富者寡而贫者众。赎而受金,则为不廉;不受金,则不复赎人。自今以来,鲁人不复赎人于诸侯矣。
[7]《孟子·梁惠王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8]《孟子·尽心上》: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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