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倩的眼泪
程祖国
铜都市长途汽车站前人来人往，拖着行李箱进进出出人的动作和表情出奇地一致——匆匆忙忙。
但有两个人除外。一个妇女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们一前一后，都很不情愿地挪动着双脚走进车站。
妇女没带任何行李，走在前面，小女孩背着个双肩包慢慢跟在后面。妇女每看一次手机上的时间，就转身看小女孩一眼，她在用眼神告诉小女孩，还不快点就赶不上班车了。几次，她张开嘴巴想对小女孩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在司机的催促下，小女孩才上了铜都开往新宁的班车。径直到最后排靠窗户的座位上坐下，取下双肩包放在胸前，看都没看一眼跟上来的妇女，直接把头转向窗外，极像是一只怕人的猫，也有可能她是怕噙着泪水的双眼被某个人看到。
妇女来到小女孩边，不停地叮嘱着：路上注意安全，到家后跟妈妈打电话，要听外婆的话，不要玩手机，有时间多看书。最后，又说了一句每次送孩子去外婆家时，说的那句重来都没兑现的老话：妈妈这一单做完就不做了，接你回来与妈妈一起。不过，妇女的声音有点小，也不知道小女孩听到没有。她知道女孩是不会相信的。
妇女叫陈倩，她是送女儿*玉回家的。明天是周一了，*玉得回家上学。其实也不能叫回家上学，她的家就在铜都市，周末与母亲陈倩团圆二天后，又要回新宁县外婆家上学了。
陈倩知道女儿恨自己，恨自己一直不能把她留在身边，不然，早上起床女儿的枕头上不会是湿的，昨晚一定是在被窝里哭了好久。
可她也是没办法啊。哪个母亲会把女儿推出身边呢？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陈倩多么希望女儿能理解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不易。
看着女儿坐的班车越走越远，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在她的视野里。陈倩的心越来越痛，眼泪不知不觉在她抹了粉的脸上冲出一条条沟线。
女儿走后，陈倩的心也跟着走了，留下没有灵*的躯体，像尊佛像矗在马路边。她自言自语地说，女儿，不要怪妈妈狠心，我们的房贷还没还完，你将来还要上中学，上大学，我得去打工赚钱，只能送你去外婆家读书了。
陈倩的家就在铜都市新城小区，这是她拼命赚钱，凑够30万元首付后买的房子。她在铜都市是安家了，可这能叫家吗？为了赚到更多的钱，她常年要到全国各地工作，家里基本上是铁将*把门。也只有自己手头暂时没有工作了，又正好遇上周末，才把女儿*玉从新宁县外婆家接回来时，这个家才勉强叫个家。
陈倩是个月嫂，经过严格培训持证上岗的月嫂。为了提高对产妇和婴儿的护理水平，她还常去省城学习新技术，加上她心眼正，服务态度好，所以找她做月嫂的单子全国各大城市都有。
于是，照顾女儿*玉上学的事只能托付给家在新宁县的老母亲了。
这次陈倩从武汉做完一单月嫂服务，离下一单去北京上单还有五天时间，她就回到铜都市并把女儿接了回来，母女俩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而铜都市是个县级市，请月嫂的人少，工资也不高，陈倩只得舍近求远去赚钱。
送走女儿，陈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昨晚女儿还抱着自己睡觉，今天家里就剩下自己一个人，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她傻傻地蜷在沙发上，没有女儿的欢歌，没有电视的笑声，这个家显得太冷静。她望着天花板，想到这几年苦了一直帮自己带女儿的老母亲，想到了没妈妈在身边的女儿，也想到了那个抛弃她们母女的男人，眼泪又流了出来。
十多年前，还是窈窕淑女的陈倩被邻村的*伟相中，并按农村风俗娶了回去，刚开始俩人恩爱有加，直到女儿*玉出生。可能是陈倩没给他生个带把的，也有可能是时间长了*伟的本性原形毕露。他开始不务正业了，先是染上了*博，后来又喜欢上了跳舞，还是男女抱着跳的那种舞。没多久，*伟跟一个女舞友双双消失。陈倩就带着不满三岁的女儿离天了*家，算是净身出户了。
要强，不服输的陈倩，带着三岁女儿回到娘家。她要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和孩子。事实证明她是有能力的，前年在铜都市购买了商品房，前夫知道后曾找到她，说是被女舞友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想跟她破镜重圆，陈倩一口回绝了。
来电铃声把陈倩从回忆中惊醒，电话是北京打过来的，雇主提醒她，产妇的预产期是三天后，要陈倩最迟后天带着体检报告和核酸检查报告准时上岗。
坐在北上的动车上，陈倩觉得亏欠女儿太多太多，五年来，自己到全国各地去做月嫂，每单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且基本上都是外市的单子。长期去照顾别人家的孩子，苦了自己的女儿。最近，她突然发现女儿变了，变得内向了，叛逆了；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身体也不如从前，这一单做完是得考虑把女儿接到身边，自己可是多次跟女儿承诺过的。
好不容易来趟北京，故宫、天安门、天坛、长城等名胜古迹陈倩是没心思的玩的，产妇和婴儿需要她日夜精心护理，家里还有女儿和母亲要牵挂。
在北京工作之余，她在全国月嫂信息网上看到铜都市成立了金牌月嫂中心，正面向全国招聘带班主管和月嫂，月薪也不低，她就马上投去简历报名。
在北京这家做月嫂期满还有一周时，老家铜都市的月嫂中心打来电话，她被聘用了，十天后可正式上班。放下电话后，陈倩马上拨打了家里的电话，告诉女儿，妈妈已经在铜都市找到了固定的工作，不用再东奔西跑去其他城市做月嫂，这次从北京回家后就把你转到铜都市上学。
*玉不知道妈妈这次说的话是真是假。在电话那头只是嗯，嗯，哦，哦地应着。当陈倩说到一些细节问题时，如这个月19号就要去签合同，每月工资八千保底，铜都市金牌月嫂中心离我们新城小区只有几站路时，*玉终于说了一句，妈妈，我爱你!
听到女儿的话后，陈倩刚刚还是灿烂的脸庞上又流下了眼泪。
END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程祖国，大冶市港湖诗词楹联书画学会会员、大冶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今日大冶》《*石日报》《湖北日报》《楚天都市报》《铜草花》《今古传奇》《速读》《文学百花苑》等纸质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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